第三十一卷
【内容简介】
冤獄也就算了,雙性戀來攪局還可以忍受,但打打殺殺到一半竟然父子相認就誇張了。白虎秘窟一曝光,虛江子就開始很忙啊,各方人馬莫名其妙地都出現了,從樓蘭之王到魔門頭頭,連河洛掌門都來參一腳,可是大家見面為什麼都要先來個大亂鬥啊…俗話說的好:虎毒不食子。但白虎一族的天賦異能就是要吃「不該吃的東西」,可是…吃多了會變瘋子耶!你們白虎族真的怪怪的……學學別人好好練功嘛!
第一章 沧海桑田 大漠孤烟
来到域外以后,楼兰圣族的名号,对虚江子而言便如雷贯耳,而实际抵达楼兰后,种种新奇的技术、器物,名不虚传,令虚江子眼界大开。不过,只要离开楼兰一族,应该是不可能会看到这些超时代的建筑与法宝,应该是这样的……
「这、这些是什麼东西啊?这裡到底是哪裡啊?」
一路上虚江子不停地想像,猜测白虎秘窟的真面目,这是早已掩埋於黄沙中的传说之地,照理说应该荒无人烟,偏离域外的主要往来路线,不然旅人们来来往往,早就发现这地方了,然而,这麼重要的地方,若要说完全没有人把守,这也绝不可能,楼兰一族再怎麼荒唐,总不至於把这个至关重要的地点给放空城,怎样都会留一两个看守人,说不定还有一队人马的规模与暗哨。
不过,再怎麼想像,虚江子也没想到,最终目的地居然会是这个德性。一座土黄色的碉堡,外表看来并不起眼,至少如果从几十里外远远看去,只会觉得这边是黄土岩窟,看不出这裡有建筑物,虽然……这座岩窟看来还真是不小。
座落在岩石上方,前后大约都有五百米长,佔地极广,土黄色的外壳,在太阳底下不算醒目,可是周围却有许多金属铁鸟,拍振双翼,爪上吊著圆桶,在碉堡壁面上过千个窗户中进进出出,这等诡异的景象,倒是与楼兰十分相像,虚江子还记得自己最初被押解到楼兰时,就是看到楼兰的天空有很多飞行器,忙碌地飞来飞去,蔚為奇景,后来问起姍拉朵,她说楼兰大量使用机械,那些小型飞行器多半是充当信差、外卖之类的功用,不是什麼高级设备。
过千个窗户,除了金属铁鸟不停飞行进出,就是看到高热蒸汽频繁溢出,有时候甚至直接喷出火燄,从这情况看来,裡头多半是什麼大火炉、大熔炉一类的东西,莫非之前的猜测有误,楼兰一族不是要把人送去找宝藏,仅是单纯送人到这裡来做工的?
虚江子暗忖不妙,自己搞不好中了太阳王的奸计,以他的个性,很有可能会耻笑说什麼「你以為自己很重要,其实根本就是个屁,不值得利用,老子压根就不需要你,乖乖作苦工去吧」,这样来恶整自己。若一切真是如此,自己这回可就真的糗大了。
才刚刚这样想著,一道沙尘由远方迅速靠近,滚滚黄沙飘扬半空,来势好快,光看那个速度,就晓得定是楼兰的运输工具,绝非任何血肉之躯所能及,过不多时,一辆没有轮子、完全浮空飆行的奇特车辆,缓缓减速停在眾人之前。
这辆古怪的车子,外壳呈现银灰色,看不到裡头的景象,行驶速度不但快,而且不用受风吹日晒之苦,与眾人一路上的待遇可谓天差地远,然而,既然连狱卒都享受不到这样的福利,那想当然尔,这辆车中只会坐著大人物。
当车门掀开,先是下来了一个穿著灰色制服,好像是什麼官员一样的人物,下来以后高声说了些什麼换新工作地点,大家以后要好好努力之类的话,然后又说到在这边工作,生病受伤的机会比较高,為了所有人的安全起见,特别来了医护人员随行,要大家鼓掌欢迎。
这种事情过去可能没发生过,虚江子在矿场呆了几个月,半个医疗人员都没看过,谁生病受伤了都得自求多福,所以囚犯们听见这消息,显得非常困惑、意外,一面零星地鼓掌,一面议论纷纷。
「大家好~~~~」一声清脆的嗓音响起,跟著便是一个高高的倩影走下车,被派来此的医护人员居然是名女性,这点实在大出虚江子意料之外,更令他讶异的,却是这个声音入耳,竟是异常地熟悉。
「呃……不会吧?女人出现在这裡很危险,她不知道吗?」
虚江子喃喃自语中,那位医护人员已出现在眾人眼前,身如高柳,艳丽的面孔,大大的眼睛,如波浪般洩下的金髮,在阳光底下尤其闪闪动人,一袭简单大方的白色套装,尽显一身惹火曲线,粉腿修长,胸口还少扣了两颗扣子,峰峦傲挺,圆沟深陷,如果不是平常看熟了她的脸,虚江子还真有点怀疑,自己能否第一时间认出这丽人就是姍拉朵。
照理说,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,因為突然把这样的一个火辣美女,扔在许多久久未尝肉味的男人面前,就像点著火把进炸药库一样危险,虚江子已经开始担心,自己是否该做点什麼,来保护这个不知死活的疯癲傻女人。
结果证明,虚江子完全是多虑了,姍拉朵够疯癲没错,却绝不是傻女人,她的不知死活更往往是不知别人死活,自己是绝对安全的。当姍拉朵高举起手,用非常女性化的笑容与声音,问有没有人愿意帮忙搬行李时,由於举手的动作很大,胸前圆滚滚的曲线一阵波浪抖动,虚江子怔怔站在原地,突然觉得鼻端发热,伸手一摸,指上满是鲜红,竟流了鼻血出来。
修道之士修到这种程度,除了可耻两字,已经没有什麼别的好说了,虚江子暗骂自己一声,听到身旁响起大片脚步声,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些男人全都忍不住的扑了上去,一惊下近乎本能反应的大步奔跑向前,想要保护那个不知死活的美人,哪想到两步跨出,虚江子驀然惊觉,只有自己一个人往前跑,其他所有人则是大力摇著手,快步往后退。
「啊?」
要说不吃惊,肯定是假的,莫名其妙成為唯一志愿者的虚江子,急忙停步收势,但冲得太急,一下子踉蹌跌撞到姍拉朵面前,差点一手就往那晃动中的半球体抓去,总算姍拉朵抢先一步出手,一把将他衣领抓住,用力按趴在地上。
「唉呀呀呀,这位弟兄的打招呼方式,虽然热情了点,不过也还不至於难以接受,就请他来帮这个忙吧。」
虚江子跌得颇重,感觉是相当糗,不过他爬起身后的第一件事,并不是设法挽回顏面,而是先转头回到队伍中,找到得力助手宇文龟鹤,急忙问话。
「……有没有什麼是我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的?」
「有,这个女人几个月前也曾经到矿场来进行医疗活动,她长得漂亮,不少人都对她有色心,但凡是自愿配合她进行医疗实验的,都没有活著回来,其餘那些想要凭武力玩偷袭强暴的,全都半夜暴毙,死於非命,尸首不全…… 她是出了名的危险人物,可能的话,祈祷她千万不要看上你,还有你也千万别看上她。」
「……下次这麼重要的事情,请早点警告我。」
「没问题,大概早多久?」
「……早几年吧。」
「啊?」
无视目瞪口呆的宇文龟鹤,虚江子拍拍他肩膀,朝著姍拉朵走去,在情在理,都有一堆事情要向姍拉朵问清楚,她莫名其妙跟到这种地方来,总不会只是来观光赏景的。
外表普通平实的碉堡,内部倒是完全机械化,甚至没看到几个人,几乎全都是机械化设施,各处走廊尽头的门扉,旁边都有一个手掌形状的触碰盒,举手在上头一扫,门就顺势打开;站在走道中央,不用抬腿举步,就有输送带把人送著走…… 种种匪夷所思的机关,虚江子觉得眼花撩乱,觉得自己彷彿进到书本中的天界、仙境。
「老兄,别那麼老土,看这些东西就看傻眼,我以后怎麼带你出去?很没面子的耶。」
姍拉朵带虚江子进入了一个套房,不算宽敞,但裡头桌椅床铺一应俱全,倒也乾净清爽,只不过四面光亮的金属壁,让虚江子觉得这套房与自己的牢房颇為类似,搞不好性质还真是差不多。
「妳来这裡干什麼?」
「我哪知道?上头突然调我到这裡来,我可以不来吗?我看到你在这裡才觉得奇怪咧,你来这裡做什麼?」
「呃…… 」问题整个被封锁住,虚江子反而不晓得该说什麼,姍拉朵摆明一问三不知,也只是奉命行事,自己若要问,恐怕只得问太阳王,但此地距离楼兰极远,身為领导人,总不可能偷偷跑出来,还跟到这种偏远地方来吧?
「问妳一下,这裡怪模怪样的,是什麼地方?」
「你不知道吗?这裡是楼兰的军火场与兵器库啊,歷史很久了,也已经废弃很多年了,后来為了供应武器给太平军国,就重新开啟,再次运转。」
「什麼?那这裡岂不就是太平军国的军火厂?」
「你要这麼理解也可以啦。」
姍拉朵两手一摊,说得轻鬆,虚江子倒是很吃惊,想不通太阳王為何让人把自己送到这裡来,若是自己破坏了这座军火厂,断了太平军国的军械供应,那中土的战局岂不是就……
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,虚江子心中一动,警兆忽生,发觉好像有什麼人在窥视著自己,但这小小房间裡头,就只有自己与姍拉朵两人,怎样也看不到第三人。
第一反应,虚江子立刻按开门,出去看看状况,但门外一无所有,长长的走道上也不见人踪,并没有什麼人躲在那裡。
「奇怪了……」
回房后向姍拉朵说明所遇到的情形,姍拉朵也大感奇怪,在房间裡仔细搜索了一遍,确定没有任何监视设备后,她也只能把虚江子的感觉判断成错觉了。
「对了,妳……与太阳王很熟吗?」
「见鬼了,你发什麼神经病啊?我和他怎麼可能很熟,他是楼兰王耶,我最多也不过就是和别人一样,远远看过他而已,距离还没有你杀到他面前那次近咧。」
姍拉朵想也不想地回答,不似作偽,虚江子的问题还没开始就又被封住,他唯有告辞离去,思索其他的可能性,临走之前,姍拉朵扔给他一包药丸,说是管治伤风咳嗽头疼肚痛的万灵药,新开发完成的作品,带一包在身上,以防不测。
「……在这裡会有什麼不测吗?」
「人生本来就充满不测,倒楣的话,连打个感冒疫苗都会死人。」
「倒也是……」
虚江子领取了姍拉朵赠送的大礼包后,姍拉朵还不忘叮嚀,「告诉你啊,现在你算我的所有物了,在外头不许拈花惹草,看到漂亮姑娘,你不可以打歪主意。」
「……妳是双性恋大淫贼,说这话不觉得很没说服力?」
「所以囉,你看到漂亮姑娘,要先回来告诉我,等我吃完了才轮到你吃。」
「那我们岂不是变成雌雄大淫贼?」
「这个想法不错,有创意,到时候记得高高打著河洛剑派的大旗,一定会超红的。」
看著这女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,虚江子不禁摇头嘆气。回到同伴身边后,虚江子的这口气嘆得更大声,这座兵工厂的宿舍极為差劲,感觉甚至比监狱的情形还糟糕,不过,十八个人挤一间房,最起码不用担心半夜会有神经病跑来骚扰了,仔细想想,自己这段时间以来,根本没有好好睡一觉,每晚都在学习与挨揍,没有被弄到神经衰弱,这连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。
「各位,我带了点药草回来,伤风咳嗽头疼肚痛全部包治,还可以当作养身圣品吃,你们……」
话还没说完,虚江子就看到所有同志躲得远远,一副畏如蛇蝎的表情,彷彿自己手中拿的不是万灵药,而是超级猛毒,事实上,虚江子也不太清楚这药到底安不安全,看看大家这反应,只有苦笑了。
隔天开始的工作生涯,与之前当矿工没有什麼分别,只不过是兵工厂裡另开一条生產线,由囚犯们手动操作,进行较细腻的赶工。工作本身没什麼,但是和单纯的挖矿相比,这工作却尤其令人振奋。
这批犯人本就不是普通的囚犯,有些身具异能,可以凭意志影响电子设备;有些精通机械原理,甚至身具法宝开发师的资格,本来就是為了完全把他们与机械隔绝,特别盖了那所超原始的大监狱,裡头没有任何机械、电子设备,如今却把人调到这个几乎都是机械的兵工厂,简直就是一座大宝库,如果不是此事太过诡异,他们可能立刻就要开始叛乱行动了。
「先别轻举妄动,我怀疑我们正处在楼兰一族的高度监视下,他们的具体目的不明,大家暂且忍耐一下。」
虚江子道:「至少,先把附近地理环境弄熟吧,要做什麼都会容易点的。」
虚江子这些话不是随便乱说,以领导人的个性而言,他算是比较讲究谋定后动的那一型,就算没有万全準备,起码也要有相当準备,才会付诸行动,要他初来乍到就贸然行动,这种事他是绝对干不出来的。如果换作是西门朱玉,现在可能就会鼓动眾人行动,一边行动一边观察,设计接下来的方案,甚至藉由观察同伴的失败与阵亡,来寻找可行策略,当然,这种牺牲同伴来找安全路线的事,虚江子也是万万做不出的。
不过,虚江子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判断没有错,因為工作几天之后,他就发现这座碉堡给著自己一种奇怪的感觉,刚开始,他还以為是自己的错觉,因為身边的同志并未有这种异常感,人人都说没什麼特别,但是当夜晚入眠,梦中的白虎不住咆哮时,他就明白过来,那绝不是什麼错觉,而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。
时序转移,沧海桑田,荒漠峡谷可以变成碉堡,但深藏於血脉中的白虎战魂,却绝不会消失,哪怕时隔数十年、百年,当族人重新踏足於故土,血脉中的悸动便会甦醒,即使是在千里之外,那个感觉都很强烈,更别说直接踏在故土遗跡之上了。
「没有错,这裡就是白虎一族的旧居之地,但……」
虚江子百分百肯定,以前神秘的白虎峡谷,就是自己脚下如今所踏的土地,但这地方横看竖看,别说没有半点白虎一族居住过的痕跡,甚至就连峡谷也算不上,碉堡是盖在一座岩丘之上,不过附近的地形也未成谷,与传说中白虎峡谷的模样相差甚远。
与同志们商量,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更没发现这座兵工厂有什麼不妥之处,虚江子独自思索,推想各种线索,最后才得出答案。
曾经听说在古时候,两个部落相斗争,胜者不但杀光败者所有人,还在他们居住的旧地上洒满盐,让该地寸草不生,永无生机。楼兰一族或许非常忌惮白虎一族的存在,所以在灭亡白虎一族后,连他们居住的地方都不放过,破坏掉峡谷,在上头建立碉堡,这种事情听起来虽然夸张,但楼兰一族本就是很夸张的部族,以他们惊人的科技力量,也没什麼干不出来的。
「还干得真是彻底咧,人杀光了,连窝也整个拆掉,但既然连窝都没有了,还有什麼宝藏和遗產?」
虚江子曾為了这问题感到困惑,但很快就找到答案。白虎一族的遗產,绝对还好好的留藏在这裡,就算楼兰一族的情报会搞错,自己的血脉感应绝不会错,能给自己那麼强烈感觉的东西,肯定不寻常,不然若是自己千辛万苦,挖掘遗產,最后找到半隻穿破的鞋,那岂不是很搞笑?
「不过,不晓得遗產的内容是什麼,这倒真是让人不安,如果只是金银珠宝,那就好了……」
虚江子很担心一件事,就是白虎一族兇名赫赫,万一留下什麼危害世人的要命东西,一旦重见天日,那就会是一场浩劫,但姍拉朵却不同意自己的想法,当初在监狱裡聊到白虎遗產时,她就表现出高度兴趣。
『别那麼迂腐,兵器本身没有罪过,要看被什麼人使用,好比交到我们手裡,就能锄强扶弱,打垮太平军国,创造和平啊。』『…… 坦白说,我就是怕兵器落到妳这样的人手裡,后果搞不好比天妖更糟。』这个讨论最后以翻脸动手告终,但虚江子却察觉到这个危险性,更决定若自己掌握到什麼线索,也要装作什麼都不知道,不要太快去接触遗產。
无奈,有太多事情是虚江子无法决定的,就在他们抵达这座碉堡的第三天,虚江子负责扛水桶去打水时,经过某处岩壁,突然地面剧烈晃动,岩壁内部发出巨响,裂出一条好大的破口,裡头黑黝黝的,像是通往某个很大的空间。
这麼强烈的晃动、这麼大的岩缝,就算虚江子想要掩饰,也不可能掩饰得下,很快就被闻声赶来的人们发现了。
「这、这裡怎麼会突然裂出一个洞来?太不可思议了!别人走过都没事,你走过就裂开大洞,这也太巧了吧?」
囚犯们连声惊呼,很快的,他们便从虚江子的特殊身分联想到答案。
「难道…… 这裡就是白虎一族当年旧地?可是,怎麼会变成这个样子的?楼兰是想利用我们来寻宝吗?」
听著同伴们的惊奇呼声,虚江子除了為他们的后知后觉而嘆息,更扼腕於自己的倒楣、祖先的不庇祐。要用血脉感应当继承遗產的钥匙,这也不是不行,但起码也挑个好一点的时间与地点,现在搞到连藏也藏不住,多了一票分遗產的,该如何是好呢?
不过,事情看起来还有些怪异,如果说,白虎遗產就藏在这块岩壁的后头,从这块大裂口走进去,就能找到,那麼,对己方这些粗人来讲,要发现白虎遗產确实有难度,若非震出这道裂口,天晓得要寻觅多久才能找到线索,但以楼兰一族的科技力,佔据此地多年,早该对每一处都进行过地毯式搜索,没理由没发现这块岩壁后面有大空洞。
楼兰一族志在白虎遗產,这块岩壁早该被打破,进行详细探勘,怎会留到今日才被自己发现?这其中的缘由,只能仔细推敲看看了。
「把照明设备拿给我,或是什麼灯也行,我一个人先进去看看。」
虚江子不想太快行动,但自己对这些同志只有影响力,并没有绝对的约束力,如果自己不先进去探勘,这工作只会被他们抢去,到时候有个什麼,会更难以收拾。
寻宝的机会,向来是人人争先,但这次却没人要与虚江子抢,因為这裡若真的是白虎故地,能触动隐藏机关的人也只有虚江子一个,非他不可。
这座兵工厂虽然几乎完全机械化,但还是有留下十几名楼兰的技术人员与警卫坐镇,这边的骚动一起,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来,虚江子抢在他们之前行动,带著宇文龟鹤与几名同志,一同进入那个黑黝黝的深洞。
「灯火能照到的范围有限,大家脚下小心。」
虚江子叮嚀著眾人,什麼照明设备,都是叫起来好听,其实不过就是几盏油灯,能照到的不过是几步范围,要在大片岩石之间窜上爬下,险象环生,好在几个人的身手都不差,平常更是在矿坑中工作,早就练出黑暗中视物的本领,没有被这险恶环境给难倒。
黑暗之中,不辨东西,周围的岩石地形越深入越是空旷,不晓得底下有多少空间,高举油灯一照,除了方圆几尺之内,其餘的就是无边黑暗,伸手不见五指,就算有黑暗中视物的能耐,也看得不远,更不晓得该往哪边走去。
宇文龟鹤道:「头子,咱们怎麼办?」
「先回去吧,我们这样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,要是搞到回不去就糟了。」
虚江子看著几名同伴的期盼眼神,道:「这裡挺邪门的,我不信楼兰不知道此地的存在,我们应该有足够的探勘时间,回去先準备点火把、绳索,再来深入。」
这麼说著,虚江子领著同伴回去,视线虽然只能看清几尺内,但虚江子却有种怪异的感觉,好像知道北北西方向存在著什麼,如果往那边找去,应该能有所发现……应该是这样的,但却不适合和这麼多人一起发现。
基於这个想法,虚江子和同伴们一起往回走,但在穿越那面岩壁时,虚江子又一次感受到几天前的那道视线,有某双眼睛正在盯著自己。
「谁?」
连续两次相同的感觉,虚江子确信这不是错觉,甚至有可能是对方刻意让自己发现,但……这双潜藏在黑暗中的眼睛,是谁?
虚江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阳王,毕竟最有可能在这裡鬼鬼祟祟的人便是他了,然而,这个推测无法肯定,因為虽然时间很短,可是那双眼神给自己的感觉,并不是太阳王。
几个人离开岩窟时,楼兰的警卫人员已经赶到,发现这个辽阔的黑暗洞窟,大吃一惊,那种惊骇的神情不似作偽,虚江子确信他们是真的不晓得,而他们也斥退眾人,拉起封锁线,阻止所有人靠近,要把这件事回报楼兰,等候裁决。
当天晚上,几名囚犯头子在会议中爆发了激烈的争吵,差一点就要翻脸动手,争吵的原因是為了白虎遗產,这个大秘宝所蕴藏的可能性,让许多人的耐心失控,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,只要能先取得祕宝,就有足够实力争取自由,结束现在的囚徒生涯,若是等楼兰派人来接管此地,那就什麼都晚了。
这样的声音被提出来,但也遇到了阻力,以宇文龟鹤為首的反对派,认為整件事透著诡异,从楼兰一族把己方这些人调到此地开始,整件事就极不寻常,楼兰一族应该存著什麼打算,要利用己方来做事,己方应该处於极严厉的监视下,任何轻举妄动都不适当。
两派意见僵持不下,最后还是宇文龟鹤这一派佔上风,毕竟整个情况太过异常,就连平常安於自我欺骗的人们都很难再骗下去,决定谨慎从事。
整个讨论过程,虚江子没有参与,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整个计画的关键,若没有自己的参与,不管是哪一派人都没有机会成功,讨论根本是白费力气,而自己最应该做的,就是在岩壁破口那边,找个黑暗角落躲起,看看有什麼人会趁机潜入。
连续两次感应到的诡异视线,肯定有人在暗中窥视,在正式找东西之前,尽可能先把这人找出,消除危险因子,这才是上策。正想著这些问题,黑暗的走道中忽然出现一道白影,快速朝那岩壁裂口靠近。
「果然来了!」
目标出现,虚江子像是一头蛰伏的猛虎,从黑暗中暴起窜出,直扑正前方的目标而去,冲出几步后,却惊愕地停步。
「……怎麼是妳?妳来这裡添什麼乱啊!」
第二章 擦枪走火 赶鸭上架
所谓的智者千虑,必有一失,就是这样的情形,虚江子躲藏在暗处等待之前,做过许多模拟推想,甚至想过来者的武功若高过自己,应该如何应对。非常庆幸的一点,就是自己陪太阳王打了这几个月,已经很习惯和实力高过自己的强人交手了,哪怕对方一上来就下杀手,自己也有办法应对,因為碰上一个喜怒无常,出手又不分轻重的师父,这些都算是「基本课程」。
不过,虚江子千算万算,居然忘记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,那就是姍拉朵对白虎遗產的高度兴趣,所以当他一个箭步冲上去,与姍拉朵打了个照面时,脑中整个处於惊愕状态,这才想到自己的失策。
除了失策,还有一个很要命的地方,就是自己很难对这个女人说「不」字,当虚江子意识到这一点,他拔腿就想要开溜,无奈,姍拉朵已经抢先将人一把抓住。
「不要跑!我就在找你,大半天不见人影,跑什麼地方去了?想不到这裡居然就是白虎峡谷的旧地,太棒了,我早就想来这裡挖宝…… 呃,不对,是做研究。」
面对姍拉朵的强势,虚江子不是没有试图抵抗,但姍拉朵很了解他的想法,进行劝说,「你想想,这麼危险的东西,要是落到野心份子的手上,那就糟糕啦,安全起见,我们先把东西弄到手,这样才安全啊。」
「……东西落到妳手上,这哪会安全啊?」
「所以才要你在啊,你这种死人个性,什麼东西落到你手上都是安全的,有你在就不怕了。」
「我自己怎麼一点都不这样觉得?」
说归说,虚江子终究没有坚持下去,和姍拉朵一起进入洞窟。在心裡某处,虚江子隐隐觉得自己这麼把持不住,不是作大事的料,以后只怕要出大乱子,不过,其实自己从来也没想过要作大事、立大业,应该也出不了什麼乱子吧?
基於这样的想法,虚江子与姍拉朵一同进行探索,这个行动也不是全无好处,至少姍拉朵这边装备齐全,进入洞窟后,她看看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,皱了皱眉头,伸手拋出了某件东西,在虚空中燃起火燄,骤然间大放光明。
在虚空中燃起的火燄,顏色火红,共有五团红焰,四团围绕著中心的一团,型态很似灯座,就这麼飘盪在空中,照亮了方圆数十尺的范围,比什麼火把、油灯都要有用,最奇特的一点,就是这些火燄还会随著姍拉朵的移动而移动,看得虚江子嘖嘖称奇。
「好棒的照明工具,这也是楼兰的技术吗?」
「这算啥?别没见识了,这不过是最阳春版的玩意儿,如果是完整版本,这些火焰还有索敌功能,能感应照明范围内的所有生命气息,只要感应到了,火焰就会变色…… 不过太敏感了,什麼蟑螂老鼠蚯蚓蚂蚁的,都会让火焰变色,目前还在改良中,没有正式推出。」
姍拉朵道:「楼兰一族的技术力虽然了得,但并不是什麼法宝都出自他们,这个火燄是我…… 一个朋友的作品,她很厉害的,从小在中土长大,很有机关学方面的天份,接触到法宝方面的知识后,就像海绵吸水一样,短短时间之内,就成了最优秀的法宝开发师,我从没见过比她更优秀的天才。」说著这些话的时候,姍拉朵脸上的表情,既开心又得意,彷彿这些荣耀是她自己得到一样感同身受,这是虚江子从未看过的表情。
「妳那个朋友……和妳的交情一定很不一般。」
虚江子说这话的语气,带著明显的酸味,姍拉朵听出来了,忍不住哈哈大笑,还重重拍了虚江子两下。
「哈哈哈,有男人吃我的醋耶,真想不到我也有这一天,你放心啦,我和她的交情确实很不一般……」
姍拉朵笑得开心灿烂,虚江子就听得一头雾水,想不出这种事情有什麼好放心的,哪想到姍拉朵才笑了两声,整个表情就突然阴沉下去,蹲在地上,低声道:「不过,她和我的交情就很一般啦……」
虚江子一愣,跟著才明白过来,居然是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的局面,心裡觉得无比荒唐,不晓得该说什麼,越想越是可笑,便大声笑了出来。
「笑什麼?有什麼好笑的?你以為当女淫贼就可以无往不利吗?告诉你,别说是我,就算是那个西门大淫贼,他之所以战无不胜,那只是因為他明知道必败的战争就不去打而已。」
姍拉朵这麼说著,虚江子却晓得事实不是那样,如果西门朱玉真的是那种人,他现在的生活应该好得多,就是因為他整天在打那种看上去近乎必败的仗,这才搞到近乎是以透支生命的方式在过活。
两个人没有再进行讨论,在岩石堆中爬行找路。岩石堆越来越往下方延伸,虚江子暗自计算,这裡应该早就进入地底下,属於地底空间了。
「这些搞地下设施的人真是差劲,一天到晚在地底搞大空洞,这麼大面积都被挖空,上头还要盖东西,就不怕哪天来个地震,完全塌陷下去吗?」
虚江子口中抱怨,小心地带著姍拉朵前进,地底空间儘管辽阔,但他却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行走,照明只是為了看清脚下状况,至於最终该走的方向…… 很明显,就是先前有过感应的北北西方位。
两人一路蹣跚行走,穿越乱石堆,朝著北北西方向前行,过了小半个时辰,眼前所出现的庞然巨物,令两人同时一惊,那是一扇非常厚重的石门,整个质地与旁边的岩石完全不同,像是一块极大的白玉璧,高五米,宽四米,厚度无法估计,看得出来不是轻易可以打开的。
虚江子抬起头,在半空中火光的照映下,看见白玉巨门上的赤色印记,那是一个虎头的图腾,由简单的寥寥数笔构成,不晓得书写工具是何等巨物,但笔力苍劲,似是注满了千钧之力,而最让虚江子印象深刻的,则是那怵目惊心的朱红色。
「不晓得是什麼顏料?看上去阴森森的,挺怕人的啊!」
「…… 以我的职业尊严向你保证,肯定是血。」
姍拉朵断然道:「这种红色,百分百就是血渍残跡,不过是什麼东西的鲜血还认不出来。」
「是人血吗?」
虚江子问得心虚,毕竟以白虎一族的糟糕名声,杀人取血作為图腾,那是完全说得过去的,而看这个图腾血印的面积,若是以人血绘成,恐怕也不只是两三条人命。
「天晓得,你当我是狗啊?我站在这裡用看的,光线又不清楚,哪能看出什麼来?
除非是靠得近了,用闻的才有可能闻出分别来,但…… 这个血渍看起来,不是最近的,应该很久了吧。」
「……这种事不用妳看我也知道啦。」
白虎一族灭绝许久,如若血痕是新,那就很恐怖了,虚江子固然不想涉入两族斗争,但也一样不想变成鬼故事的男主角。只是,若说楼兰一族知道此地的存在,又迟迟无法取得白虎遗產,这扇门应该就是关键了。
虚江子来到白玉门前,深吸一口气,运足力量,全力一推,巨大的白玉门纹风不动,这是非常合理的结果,那麼厚重的大石门,就算没有其他的机关或是怪异之处,单就本身的重量而言,就不是一个人能够随便推开的。
「一个人推不开,只能回去找人帮忙。」
「什麼?找人帮忙?那我们两个怎麼独吞宝藏?」
「独吞?妳果然……」
虚江子一句话没有说完,突然纵身一扑,将姍拉朵扑倒在地,姍拉朵大吃一惊,摔得颇痛,正要开口质问,却闻到一阵血腥味。
「哇!不会吧?这麼远都闻得到,我真的变成狗啦?」
变成狗是不可能的,姍拉朵很快就发现自己嗅觉大进的真正理由,血腥味是来自虚江子的后背,他背上一片鲜血淋漓,不晓得被什麼东西给严重伤害了。
「你、你怎麼啦?怎麼会突然……」
「别……别问,快走……」
虚江子喘息说话,背后出血虽多,但实际伤势应该不重,自己略為察觉到杀气,便立刻扑倒姍拉朵,没有真的挨著那一记,否则别说后背,整个人都要被重创。
问题是,照明用的火光仍在,方圆数十尺内一无所有,这表示敌人是在数十尺外出手,隔著那麼远的距离,仍有如此杀伤力,肯定是绝顶高手,自己要不是最近几个月裡武功大进,又靠修习白虎拳术提升了六感,这一下别说闪躲,连查觉都不可能。
本来自己希望藉由这次探险,引出藏匿在黑暗中的窥视者,没想到引出的不是老鼠,而是一隻危险的野狼,现在不但自己有危险,连姍拉朵也身陷危局,虽然自己催著姍拉朵逃跑,但在这种情势下,能往什麼地方跑?又怎麼跑得掉?
虚江子心急如焚,但脑中却也出现一个疑问,敌人出手应该是有什麼企图,或杀或擒,都有目的,為何第一波攻击之后,到现在都没动作?若说是卖弄气势,玩什麼心理战的招数,又似乎说不太过去。
这念头才刚刚生出,远处响起的连串风雷之声,就解答了虚江子的疑问。密集的气爆声响,像是天上闷雷大作,充塞於整个空间,更因為地下洞窟的密闭性,回音效果极强,剎时间耳裡一片嗡嗡之声,震得人头晕目眩。
姍拉朵在武学上的认识远不如虚江子,最初不明白这些声音代表什麼,只觉得风雷之声来自四面八方,震耳欲聋,可是当东南方猛然一下闪放豪光,大量岩石随著闷雷声响而破碎、掉落,姍拉朵也醒悟过来,晓得是正有两名高手在缠斗,拳风掌劲疯狂破坏著身边的事物。
「这两人……是敌是友?」
「……谁……谁管这个啊……我背后好痛,妳先跑到安全地方好不好?」
虚江子从不认為姍拉朵是个一无是处的女子,这时他更见识到这个高窕婀娜的女人,确实是很有用处的。他的话才一说完,姍拉朵就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罐子,朝他背后一洒,跟著二话不说,把他扛起来就跑。
原本背后热辣辣的疼痛,被这奇异药物喷洒之后,迅速变得清凉,痛楚大减,体型高窕的姍拉朵,扛起人来跑步的速度,充分体现本身优势,全然不像普通娇弱女子般无力,这一下快跑,竟是疾逾奔马,虚江子都有些傻眼,看不出这个整天泡实验室,说自己体力差的女人,居然跑起来有这等速度。
只是,快虽然快,舒适性就难免顾不上了,这一轮急奔,震动伤口,虚江子差点疼得翻了白眼。
在奔跑过程中,虚江子另外留意到一个问题,就是交战中的双方,并不是势均力敌,很明显是一攻一守,有一方趋於劣势,只是攻的那方虽然凌厉,守的那边却也抵挡得住,一时间不露败象。
这两名高手的武功,都远在自己之上,即便是中土都极為罕见,照常理推论,这种级数的高手不会平白无故冒出,其中之一很可能就是太阳王,然而,太阳王的武功路子,自己很熟悉,那种独步天下的刚猛,就算屈於守势,也不会是这种打法,更何况……域外之大,有谁能把太阳王压著打?
若说採取守势的那方,不是太阳王,那攻方的感觉更不对了,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,虚江子也想不到太阳王有什麼理由要对自己下杀手,更何况这时动手,还牵涉姍拉朵在内,太阳王实在没理由……
想著这些复杂的问题,虚江子被姍拉朵带得一路狂奔,迅速离开了地下空间,回到地上裂口之后,姍拉朵还展现了她并非善男信女的恶劣本色,一出裂口,马上回身扔了几个圆球进裂口裡,虚江子见到她这动作,隐约感到不妙。
「妳……妳扔了什麼进去?」
「我特製的毒气弹啊,风吹不散,见血封喉,不见血照样也封喉,管他什麼高手强者,吸入之后都要完蛋。」
「……那,毒气扩散开来以后呢?」
「不用怕,我一路上计算过,这裡是上风头,我又已经吃过解药,喔,不好意思,忘了你的份,现在给你补上。」
「…… 我不是问我自己,我是说…… 毒气能在那麼辽阔的地下空间散开,应该也能散到这裡来……」
「是啊,所以我说已经帮你準备好解药啦,现在就吃了吧!」
「……妳的解药有多到给这裡一人一颗?」
「啊?他们也要吃吗?我完全没想过这一点。」
「那还不赶快把这裡封起来!」
虚江子伤口的感觉比之前要好,但仍然无法大动作,更补不起那麼大的裂口,唯有请姍拉朵唤来宇文龟鹤等人,拿工具帮著把这个大裂口封闭。
宇文龟鹤等人火速赶来,听到要封闭洞口,又看见虚江子伤得不轻,都吃了一惊,场面一时间显得很混乱,总算虚江子斥喝眾人,这才让眾人依照他的命令行事,把那个大裂口逐渐封闭起来。
眼看著一场危机就要被消弭,哪想到最后还是出了乱子,楼兰驻派这座兵工厂的管理人员闻声赶来,见到虚江子要封闭裂口,大惊失色,怎样都不答应这行為,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与推挤,在即将要演变成战斗场面时,那些死死守著裂口,坚决不让囚犯们把裂口封闭的管理人员,突然脸色大变,面泛金紫,口吐白沫。
「不好了,毒气外洩了!」
「快!把洞口封闭起来,否则我们全部都要死!」
「把这些碍事的傢伙一起埋了。」
事情很自然地发展到这一步,不知不觉,就演变成所有囚犯对管理人员的反抗行动。虚江子并不想杀那些管理人员,无奈这些傢伙為了阻止囚犯们封闭裂口,一个个都站在裂口正前方,毒气扩散开来时首当其冲,全都毒发倒下,直接掉进裂口去,事实上,虚江子想要救人都没有得救,毒发得太过迅速,确实不辱姍拉朵见血封喉的保证,虚江子唯一能做的,就是让人尽快把裂口连同尸体一起封闭起来,免得危害旁人。
在整个过程中,姍拉朵也出了大力,若不是她在短短十数秒内,闪电调製出一种快乾的黏著剂,眾人也没有办法那麼快就将裂口封闭起来。当这一切事情就绪,眾人才惊愕地发现到几个问题,首先……為何姍拉朵会出现在这裡?
「这还用得著问?我一个女人家会自己跑到这裡来吗?当然是跟人来的,喂,那个男人,你躲起来干什麼?还不快点出来和人解释一下!」
要是可以,虚江子非常想躲得远远,死也不出来露面,不过在这种情形下,躲起来是不可能的,他不得不解释,自己和姍拉朵刚才听到裂口裡头有异响,进去看看,见到裡头有两名高手在交战,被他们追杀,於是连忙逃出来,姍拉朵丢了毒气弹断后,两人逃出后就试图封闭裂口。
「哦,这听起来也很合理,但你们两个人怎麼会走在一起呢?你们不会以前就认识吧?」
「这、这个…… 我半夜出来小便兼巡查,突然看到一名女淫贼,就追踪在后头想要……」
「够啦!」
姍拉朵一记直击小腹的崩拳,无视虚江子的身体状况,差点打得他猛吐胃水,鬼扯到一半的拙劣谎言也被打断,姍拉朵看了在场眾人一眼,拇指比了比自己,以无比豪迈的架势,大剌剌地道:「我和这个男人,最近开始有了一腿,你们有什麼意见吗?有意见就冲著我来!」
在场的囚犯就算不是凶神恶煞,也都不是良善之辈,不过在这个问题上,竟是谁也无意与她多做纠缠,被她这麼一问,所有人纷纷摇头。
「没、没有意见……」
「没有就好,道上的规矩,朋友妻不可戏,各位不看僧面也看佛面,虽然我是这裡唯一的美女,你们以后还是要对我放尊重点,要不然……哼哼!」
姍拉朵伸手指向眾人,邪笑道:「把你们全搾成人乾,方法…… 是商业机密。」
在这裡的犯人,没有人会被这种程度的威胁给吓倒,但面对姍拉朵的威吓,他们还是服从了,倒不是说怕,只是单纯不想靠近麻烦东西而已,不过,姍拉朵能够沾沾自喜的时间也没多久,因為追究责任的时候很快就来,所有人这时才意识到一个严重后果。
封闭岩壁裂口,这没有什麼,但杀害了楼兰的管理人员,这种行為就意味著反叛,除非推派几个人去顶罪,要不然在这裡的所有囚犯,就只有正式反叛一途,或者该说…… 情形比这样更糟,即使派出几个人去顶罪,也不见得能够平息楼兰之怒,责任追究下来,重的话会让全部犯人一起陪葬,轻的话…… 肯定也不是几条人命就能了事。
反叛楼兰、结束牢狱生活,这是所有囚犯长久以来的目标,他们发誓不管要花上多久时间,一定要实现这个梦想,不过,当这个梦想过於突然地被推到面前,那反而变成了一场灾难。
「怎麼办?我们什麼準备也没有,在这种情形下反叛,怎麼面对楼兰的大军?」
「没兵器也没战力,我们肯定会被楼兰一族杀个精光的!」
「逃吧!这是最好的办法了,趁著消息还没传回楼兰,我们立刻分散逃逸,争取一线生机。」
「不,要逃我们早就逃了,何必等到现在?大家不是都知道吗?就算逃跑,也只会被楼兰像抓狗一样逮出来杀掉,死得比现在更惨,我不要逃,要就要奋力一战,争取生存。」
各种不同的意见,彼此争论,一时间火药味十足,虚江子知道这是需要自己的时刻,不然这场越来越昇温的争吵,只会演变成整个团体的分裂。
「各位,我承认这件事确实来得有些突然,但若说準备…… 这些年来你们不是一直都在準备吗?该有的準备,其实你们早就做够了,唯一所欠缺的,除了时机就是信心了,而现在…… 天时已经到了,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,至於信心,这就要靠大家的团结。」
虚江子道:「缺武器,这不是大问题,我们就在兵工厂,要什麼自己造就是了,时间有点紧张,东西也…… 有点不太够,但从现在就开始付诸行动,怎样都比站在那裡继续慌要好,况且,我们也不是毫无筹码,如果能够掌握白虎一族的遗產,就算不能拿来对抗楼兰,起码可以用来和楼兰谈判,换取我们的生存空间。」
这确实是一个之前没人想过的可能,虚江子一提,所有人精神大振,觉得眼前陡然出现一道明光,现在希望有了,具体策略也有了,囚犯们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凝望虚江子,等候他下达指令。
对虚江子而言,这也是一个意外的变化,自己又一次在非预料的情况下,被推到这个位置上,不过,现在也不是推託的时候了,早点开始做事才是真的。」
「喂,你们要开始起义搞反叛,促成这个局面的我,怎麼说都是大功臣,你们不先向我说声谢谢吗?」
和「不把别人死活放眼裡」相比,「说话不在意别人感受」就只是一个非常小的问题,尤其是在姍拉朵身上,这种问题一天都可以发生个几十遍,实在算不了什麼,所以她也完全忘记自己有踢到铁板的可能。
「来人啊!」
虚江子难得地主动下令,「把这个疯婆子给五花大绑綑起来,找个地方扔进去关,喔,千万别忘记找个东西塞住她嘴巴啊。」
在虚江子的记忆中,自己这辈子下达命令后,会这麼迅速响起拥戴欢呼,声音还那麼大的次数,实在少之又少,就看到好几个人发动奇袭,在姍拉朵还来不及动作之前,抢先将她制住,綑绑起来,从这反应看来,有太多人早就想教训这个八婆了。
换做是对上其他善於用毒的高手,这样会是非常要命的行為,哪怕只是在衣服上轻轻一碰,都可能毒发身亡,但姍拉朵虽然善使毒物,却终究不是什麼毒王、毒后,没有那麼深奥的用毒技巧,再加上心裡犹豫,反应稍慢,一下被人制服,要反抗已经来不及了。
「等、等等,没有我的支援,你们要对抗楼兰绝对是……唔呜……」
嘴裡被塞上一大团东西后,说不出话的姍拉朵,便被抬起带走,而虚江子并没有忘记再补上一句。
「哦,关起这疯婆子的时候,请各位注意,别毛手毛脚,也别做什麼让我很头痛的动作啊,要不然…… 哼哼!会被弄成人乾的。」
虚江子道:「至於方法,是我的商业机密。」
平常不怎麼会威胁人的人,一旦认真说出这些话来,就没有人敢随便忽视,况且,他们也没有闲功夫去注意姍拉朵的美色,或是自己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之类的问题,因為生存危机就摆在眼前,他们整个心思都花在上头。
研究附近地形、寻找退路、掌握白虎遗產的秘密、接管兵工厂…… 任务清单上有太多的工作,而这些必须要在短短几天之内完成,光只是想像,就知道这压力有多重,没有人有多餘的心思和力气旁顾,就连虚江子也不得不感嘆,丢在自己肩上的实在是个烂任务,然而…… 仅仅几个时辰以后,他就发现这任务比自己想像得更烂。
争取时间,这无疑是眼前要务,但几个时辰一过,天才刚刚亮起,这座兵工厂就来了不速之客,十餘名楼兰一族的战士乘车抵达,要求会见本地的负责人。
昨天地动造成岩壁破裂后,兵工厂的管理人员将此事飞报楼兰,楼兰方面迅速做出回应,虽然无法那麼快就派人赶来,却可以调动正在附近巡察的人员前来探看,这些楼兰战士本来在不远处执行任务,得到命令后便立即赶来,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出现在虚江子等人面前。
「这裡的负责人呢?怎麼还不出来?架子大得很嘛!不把我们放眼裡,到底要我们等多久?」
当这些楼兰战士的愤怒,慢慢变成了怀疑,开始暗自戒备,闻讯赶来的虚江子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选择,儘管自己并不愿意,杀人灭口恐怕是不得不為,但是,凭著己方的力量,有可能完全消灭这批楼兰战士,不让一个人逃跑吗?只能先把他们诱入深处了。
「各位,请随我来。」
东方云梦谭三一集
第三章 朽木粪土 光风霽月
杀人灭口这种事,虚江子以前不是没有做过,但这次却委实有些难度,因為这十餘名楼兰战士,看来武功不弱,身上还装配了奇特法宝,总体战力不可轻估,单凭自己一个人绝对处理不下。
这个自我评价也受到所有同志的认可,在虚江子把这些楼兰战士往裡头带的同时,越来越多囚犯从兵工厂裡头出来,无声无息地绕到楼兰战士的后方,阻绝他们的退路,形成包围。
无声无息的动作本身很好,但当太多人都作著同一动作,就算没有声音,也不可能让人全不察觉,更别说这些楼兰战士并非普通人,虚江子发现到这点失策时,已经晚了一步,十几名楼兰战士惊觉不妥,摆出了防御架式。
「你们干什麼!想乱来吗?你们这些囚犯想造反吗?」
楼兰战士们大喝质问,从腰间抽出武器,看情形是要抢攻,虚江子见状,暗叫不妙,楼兰那边的武器精良,犹在太平军国之上,有些法宝还在发动阶段就闪现电光、火芒,足见威力不凡,自己的第一击若无法瞬间摆平三人,这一仗将会极不好斗。
然而,同样的情况,自己看见了,同志们也都看见了;自己心中警惕,同志们却好像不当回事,还大剌剌地笑著,彷彿成竹在胸,假如他们不是蠢到家的白痴,那麼……或许这一仗没有预期中这麼难处理。
双方对峙,冲突一触即发,虚江子提气存劲,正要以最快的速度飆冲出去,敌人阵中却突然响起奇异之声,某种重物坠地的声音…… 或是人体连续倒地的声音。
楼兰战士莫名其妙倒了几个下去,所有人都為之愕然,没人知道他们是怎麼倒下的,囚犯这边认為是某种诱敌诡计,楼兰一方以為是敌人作了什麼手脚,双方的神经一时间都紧绷到极点,虚江子忽然看到,一个黑影在敌方阵营中如电光飞跳,所到之处,楼兰战士像是朽木一般倒下。
「王八羔子,什麼嘴脸,老子偏偏就看不惯!通通去死!」
喝骂声中,这道身影高速移动,出拳如电,轻易轰倒楼兰战士,那些楼兰战士也不是没有察觉,可是在做出反应之前,敌人沙锅大的拳头已经轰到,竟然没有一名楼兰战士能够挡他一击,什麼厉害法宝都不及派上用场,转眼之间,十餘名楼兰战士全被打倒在地,晕死当场。
把敌人全部打倒后,那道黑影才站定下来,让所有人看清楚他的样子。沙漠中的阳光很大,照在他魁梧的体型上,映出巨熊般的黑色影子,光是站在那裡不动,无形的威势已压得人暗自心怯。
「唔……各位可知道,每个监狱裡都有些最黑暗的角落,在这些角落裡,流传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传说……这些传说,其中……有的非常恐怖……」
衣衫襤褸的巨汉,用森寒的语气,说著这些令虚江子极度耳熟的话语,姑且不论别人的反应,他自己是听见这些话就呆在当场,变成了石像,看著那披头散髮、戴著铁面罩的巨汉,伸出大拇指比向胸口,朗声说话。
「……而老子我,就是那些恐怖传说中最可怕的一个……三十年前曾经横行域外,无人不惧,与楼兰一族暗中交手十数次,手上染满楼兰高手的鲜血,令楼兰小儿闻之啼哭的恐怖名号,就是老子我……阿古布拉!」
虚江子还记得,之前自己听完这句话,只觉得啼笑皆非,接著就被老师痛扁一顿,不过这些同志的心理素质,显然和自己不太一样,他们听完这些话之后,先是陷入了数秒鐘的简短沉默,跟著就在沉默中大爆发。
「鬼、鬼啊!有鬼啊!」
「闹鬼啦!鬼跟到这裡来啦!」
「大白天的活见鬼啦!」
效果委实不是盖的,刚才楼兰战士们在这边全副武装时,囚犯们好像还不放在眼裡似的,轻鬆以对,可是现在见到监狱传说,他们没有一个人提得起对抗意志,彷彿见到什麼世上最恐怖的东西,人人狂呼大叫,连滚带爬,争著朝兵工厂内奔去,看那个狂奔的模样,真是每个人都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,十秒鐘不到,这裡已经跑得一个人也不剩。
当然,虚江子是不用逃的,他没有逃跑的必要,而且每次逃跑这种好事也都轮不到他,他总是被留下来收拾善后的那一个,但看见跑光的同志,再看看面前那个两手托肩,站得一派自然的铁假面巨汉,他也不禁长长嘆了口气。
「有什麼好嘆气的?笨蛋徒弟,你该学著点,这种霸气、这种威势,不出手而屈人,这就叫做王者风范。」
「……不,老师,我想这应该叫做恶名昭彰才对。」
虚江子脸上露出微笑,他原本最担心的,就是太阳王一直隐藏在幕后,自己没机会与他接触,这样情况就会非常糟糕,一不小心,就会演变成与楼兰的正面冲突,而后果九成以上是以己方全军覆没作收场。
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,那倒省事,直接开溜,陪楼兰一族在域外打游击,顶多就逃回中土去装死,但此刻身边这麼一大群弟兄,想跑也跑不掉,若情势真的恶劣到令他们尸横遍野,自己绝不可能无动於衷。眼前情势摆得很明,正面冲突绝对是死路一条,至於要耍什麼奇策,以智取胜,自己也不是那块料,即使要搬救兵,茫茫大漠也不会有人来救,唯一的求生之道,就是在太阳王的身上,他能够在这种时候出来露脸,实在是太好了。
「徒弟,你的眼神很奇怪,是不是没想到师父我会在这种时候现身?」
「老师你要这样想,我当然不敢说个不字,但其实我只是没想到,你的变装品味怎麼还这样差劲?之前在监狱裡也就算了,现在都到外头来了,还穿成这麼一副野兽男的样子,看上去很…… 你知道的啦。」
虚江子跟著太阳王学艺几个月,除了武艺之外,最大的学习成果就是对这人个性了解得一清二楚,自己这句话一出口,他虽然一语不发,维持原姿势不动,可是身上的气势却非常惊人,彷彿岩浆一般沸腾滚动,炽烈逼人,随时都可能喷发伤人,虚江子将这种「自然现象」暗称為「沉默的火山」。
「你这个臭小子,活不耐烦啦!」
虚江子其实也不是刻意要製造这种局面,只不过是大家越来越熟以后,听到话很自然就会回嘴,惹来老师雷霆重怒已经来不及后悔,不过,和几个月前相比,最起码现在已经看得到他扑来的动作,这也算是一种长进吧?
「老师,别以為你的暴力永远都吃得开,今天是弟子犯上革命的日子,看招!」
「什麼?敢回嘴?才这点小伎俩,就以為自己翅膀硬到可以飞了吗?回家吃奶去吧!吃我一拳!」
「呜呃!双龙抢珠,中!」
「插眼?这麼阴毒的招你也用?我、我掐死你!」
「呜!你……你(吐舌)要掐死我,我不会掐死你吗?我也掐!」
不管有什麼绝世武功,战斗打到这种地步,就没有什麼意思了,虚江子掐住太阳王的脖子,而太阳王也好像忘记自己曾对徒弟进行的毒招训练,為了险些被插眼而气得猛掐徒弟脖子,两个大男人相互掐住,滚倒在地,然后越滚越远。
以一个几天不见的短暂招呼而言,这个招呼虽然打得略嫌粗暴,却不失亲热,当两个男人能够冷静过来,认真地讨论正事,已经是几分鐘以后的事了。一如往常,鼻青脸肿的只有虚江子一个,姑且不论武功高低,对方在打架的时候都戴著铁面具,本来就很难进行面部攻击,只是,当虚江子把昨夜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次,太阳王却显得相当震惊。
「什、什麼?你把她关起来了?」
「这个……有什麼问题吗?」
虚江子心中暗笑,表面上却不动声色,就看到太阳王立即撇清,摇头道:「不,没有问题,哪会有什麼问题?你做得好,做得很好!」
「那麼,老师,言归正传,能请你说说你到底打算要干什麼吗?地下洞窟裡那两个高手,虽然不是你,但你总不会说自己一无所知吧?」
「你这小子真是奇怪…… 」太阳王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虚江子,「怎麼一副我手下的样子在说话?我是你的灭族仇人,你看到我,都不会有任何仇恨、报復之心吗?」
「不会啊。」
「再说一遍!你现在所立足之地,就是当年白虎一族的故地,你在这裡应该感应得到族人的血,你难道就不想替他们报仇雪恨吗?」
「想这干什麼?」
虚江子两手一摊,道:「难道说杀光楼兰人,我的族人就会通通復活吗?如果会的话,这倒是真正的奇蹟力量,我学会这种力量回中土救世界好了。」
「你……你这小子……怎麼有你这种人?」
太阳王似乎被气到无话可说,愣了半晌,这才道:「就算你对那些都没兴趣,白虎一族的遗產之秘如今就在你手裡,只要掌握了那个力量,你就……」
「就如何?」
「就如何?你问得出口?白虎、楼兰同属四灵,各自拥有的力量相等,你只要取得你们一族的遗產,就可以与楼兰互争长短,建立域外的霸业,以后反攻中土,与大武龙族争天下,这也不是不可能的,若是成功,你就是中土与域外的千古一帝,然后……」
「然后我就像老师你一样,整天閒得没事干,无聊到要戴著铁面具到监狱找乐子,天天和不同人打架,打到连為什麼要这样打都快打忘,就这麼乱七八糟地打下去,然后打到有一天……」
虚江子耸耸肩,很乾脆地道:「死啦!」
「他妈的!开口闭口都是要老子死!」
沉默的火山,这次爆发威力非比寻常,气到喷火的太阳王什麼也不顾,甚至连铁面具都摘下来,往旁用力一扔,没入沙土中,手指著不肖弟子的鼻端,骂道:「臭小子,有种过来单挑!今天老子不把你打成重度伤残就不算完,看看是谁死啦!」
「老师,你误会了。」
虚江子举手制止了太阳王的怒气,微笑道:「我的意思是,人生在世,总是难免一死,不管你生前有多了不起,武功多麼登峰造极,终究是有一天要死的,既然终归要死,那麼在我的人生中,并不需要王图霸业的点缀,你说的那些……并不适合我。」
太阳王的脾气,刚烈霸道,并不是那麼容易会听人说话的,不过虚江子的这些话,却令这名域外王者整个傻掉了,他用一种看见稀有动物的眼神,很苦恼地审视虚江子几分鐘后,长长嘆了口气。
「唉……仇你也不报,权你也不要,你这龟蛋到底想要怎麼样啊?」
看到太阳王的表情,虚江子暗暗好笑之餘,确实也為之诧异,看来以柔克刚的原理再一次获得证明,又或者……无欲才是真正的刚强吧!
「我想要的事情只有一个,就是与老师你竭诚合作,或者照你的意思来办事也行,尽快把这裡的事情了结,然后我就要离开回中土了,这裡是我的故乡,但它只有我不曾存在的过去,没有未来,更不是我的家,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做完,再不快点回中土去,我怕会发生什麼大变化。」
虚江子说得很认真,太阳王听在耳裡却觉得很不是味道,他晓得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实话,但正因為是实话,这才让自己觉得难受。
「你说要听我的命令办事,那我利用你取得白虎一族的遗產后,你又怎麼办?」
「走人啊,本来我就没有要和你争遗產,你那麼想要,那就给你吧,我想你应该不至於赶尽杀绝吧?白虎一族的遗產,是不祥之力,但就算没有白虎一族的力量,光楼兰本身的力量,对这世界也够危险了,所以没差,落到楼兰手上正好,如果老师你能让我提谢礼的话……」
虚江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建筑,道:「不如把这座兵工厂交给我处置吧。」
「浪费老子半天时间,终於说了一句人话。」
太阳王用力拍了一下手,欣慰的表情都快要滴下泪来,「你看,男儿志在建功立业,你会想要这座兵工厂当嫁妆…… 呃,不对,是当谢礼,足见你胸中还是有霸气、有野心,想要干一番事业的嘛!这样才是真男人啊!」
「就算不轰轰烈烈,我也不觉得那样就不是男人啊,这辈子至此已经过得太轰烈了,再这麼刀光剑影下去,我一定会很短命的。之所以向你要这座兵工厂,只因為它是太平军国的军械源头,只要楼兰一族能切断对太平军国的援助,我想太平军国之乱应该很快就能平定了。」
「唉……」
以力服人,这是太阳王的习惯,不过纵使是信奉力量為一切的他,现在也只有傻眼的份了,假如打死虚江子就能解决问题,他肯定早就把这小子给活活打扁,但就是因為不行,他才只有坐在这裡,像对著石头看一样,瞪著虚江子嘆气,最后还是虚江子忍不住出口探探情况。
「老师……」
「可以了,你什麼都不用说了,再被你说下去,老子的脑子都要变成浆糊了,这些鸟话你就自己留著吧。」
太阳王说著,一下从地上跃离起来,竟要起身离去,虚江子想要拦阻,太阳王抢先一举手,道:「别废话,你说的那些我听够了,现在老子的脑裡一片狗屎,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,好好想想,重新考虑后头的方针,等到想清楚了,自然会来找你,在那之前,你就耐心等吧。」
虚江子一怔,随即明白这代表太阳王的让步,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,正想说一两句感谢言语,太阳王已经抢先道:「告诉你,小子,别以為你可以一直嘻皮笑脸下去,白虎一族所背负的东西,没有你想得那麼简单,你要是知道了真相,还能这麼嘻嘻哈哈过日子,再来向老子说屁话不迟。」
「真相?什麼真相?老师你……」
「既然都说是真相了,那就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说的东西,等老子考虑好了再告诉你,喔!还有一点你自己当心,也许你以為老子神通广大,什麼东西都掌握在老子手裡,但如果真是那样就好啦,很多事情老子也是听你说了才知道,好比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高手,老子也莫名其妙,不晓得从哪冒出来这两号人物?」
「啊?」
虚江子是真的感到吃惊,他本来以為,昨晚那两名神秘高手,太阳王也许不是其中之一,但应该与那两人有渊源,至少也该知道那是谁,不然以楼兰的势力之大,这又是楼兰的地头,域外突然跑出两个那麼厉害的大高手,太阳王一无所知,这也太奇怪了吧?
没想到,太阳王真的是一无所知,虚江子此刻的心情,就像当初应西门朱玉之请,要潜入楼兰时,以為西门朱玉必是算无餘策,哪知结果竟是自己想太多的感觉。
「这、这怎麼可能?老师你是太阳王啊,怎麼可能会不知道的?」
「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,又不是什麼很光彩的事,有必要骗你吗?老子只是太阳王,不是太阳神,更不是包打听,你还真以為老子全知全能啊!不说了,老子走了。」
「等一等!」
误算太大,虚江子想想不妥,决定先把自己最大的一个推测做确认,省得一路错到家,那就真的很难看了,「老师,有件事情想要问你,虽然有点不好啟齿,但……姍拉朵她……她……」
「她怎麼了?」
提到姍拉朵,太阳王的态度就变了,虽然外表仍是那样一副很不在乎,但只要是明眼人,就看得出那不过是在刻意掩饰,还掩饰得很差。虚江子发现了这一点,而虽然周围没看到人,但為了慎重起见,他还是环视四面,确定没有人在窃听后,这才低声问出了话。
「她……她该不会是老师你的祕密情妇吧?」
一句话问出口,回答没有马上下来,虚江子等了几秒,抬起头来,就看到太阳王脸色铁青,「沉默的火山」以前所未有的猛烈规模瞬间爆发,盛怒中的沙锅铁拳闪电轰下,全无留手,在中拳的一剎那,虚江子还以為自己的五官会被打得凹进脸去。
这一拳打得虚江子意识尽失,重新再醒过来时,已经身在室内,太阳王早走得不知哪裡去,周围只剩下己方的同志,见到自己清醒过来,连忙七嘴八舌地过来询问。
「监狱裡的索命恶鬼」广為眾人所知,以讹传讹的结果,有人固然认為那是一个武功奇高的变态疯子,也有人真的以為那是亡魂兇灵,这次他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,著实吓坏了不少人,虚江子孤身一人「断后」,与之「周旋」,这已经成為人人敬佩的勇猛事蹟,看他转醒过来,人人都靠过来,问他是如何从那恶鬼的魔掌下逃生。
「啊?逃生?这个说不上啦,他是我的老师,虽然搞不好哪天我真的会被他活活打死,但一时三刻应该还是安全的啦。」
此言一出,又是引起一阵骚动,发现到自己把情况弄得太复杂的虚江子,决定用一个最简单的回答,让事情变得单纯一点。
「喔,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选中我,就是某天晚上,我在监牢裡睡得好好的,突然有个人出现,我也搞不清楚他是怎麼来的,他来了以后就痛扁我,然后说自己是传功长老,要传我武功,问我要死还是要活,然后……就这样了。」
「為什麼他要传你武功呢?」
「天晓得,他精神分裂,是疯子一个,疯子做事是没有理性的嘛,你问他為什麼要这麼做,我哪答得了你?」
「那為什麼他放著那麼多人不选,偏偏就选了你来传功呢?」
「可能…… 因為他刻墙记数,我是那座监狱有史以来第一千个被关进去的囚犯吧。」
非常差劲的答案,但因為问题本身的特殊性,没有人想要深究下去,特别是当虚江子说出「我师父保证,会帮助我们一起对抗楼兰,共渡难关」后,所有同志的士气因此大涨,让虚江子自己也觉得摸不著头脑。
「真是奇怪,為什麼大家会把这当作是好消息呢?老师并不是一个很派得上用场的救星啊,不扯后腿就不错了……」
虚江子这麼喃喃自语著,但至少在表面上,他也非常配合,没有把这些疑虑说出口,而是陪著同志们欢呼了两声,并且没有忘记问清楚另一个关键。
「刚才差点和楼兰人翻脸动手的时候,我看大家并不是很惊慌,是不是……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?」
这一问果然是正确的,昨天决定要揭竿反楼兰后,儘管时间很短,囚犯们还是开始做了些準备。通常人们要逃狱,所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身上的手銬脚镣除去,这点就算不特别交代,囚犯们也会做,只不过他们除了去掉手脚上的钳制,还去了点别的东西。
虚江子还记得,自己最初与这些囚犯接触时,就听说他们除了个人武功受制,还有些人被封印了体内异能,至於这些异能是什麼东西,这点就实在搞不清楚,所以,当那些终於得到自由的异能人士,在虚江子面前表演隔空移物、看穿墙壁、导人幻觉的特异功能时,他惊讶之餘,非常振奋地鼓起了掌。
「这个好!实在干得漂亮,太厉害了,有这麼一手本事,将来不管到哪裡都饿不死了……」
一句话说出,觉得自己讲得不伦不类,虚江子停了一下,正起表情,道:「这些异能确实厉害,要偷袭人不备,绰绰有餘,但如果要正面对抗楼兰,我想大概是……」
几名异能囚犯面露尷尬之色,表示这点他们也非常清楚,若非如此,大家早就反了楼兰,怎会在监狱裡拖延至今?
无论如何,开弓没有回头箭,这点觉悟所有人还是有的,情势走到这一步,还不算是太差,那些被击倒的楼兰战士,全都晕死,至今未醒,但倒也没人受什麼严重伤害,虚江子一声令下,把这些人都给缴械收押,监禁起来,等候发落。
「仓卒举事,手上的筹码越多越好,把这些人关起来,说不定有一天还可以拿来当人质。」
下达这些命令后,虚江子赶著去另一个地方,探看一个人质价值可能更高的女人。
理所当然,被关禁闭的姍拉朵,也是一座活火山,进去探视的虚江子没有少挨一顿臭骂,但由於脸上的青肿瘀伤,姍拉朵也没有继续乱发脾气,而是问起了他的来意。
「我想问问,昨晚那两个神秘高手,妳还有没有印象?有没有认出那是什麼人?」
「你…… 你该不会见人就这样问吧?再没线索也不能乱问啊,我哪可能会知道那是什麼人啊?」
「抱歉,只是想试试看,妳会不会知道什麼我还不晓得的东西?」
「……如果要这麼说的话……」
姍拉朵耸耸肩,道:「一直都还没机会告诉你,其实你并不是孤立无援,在你被关起来的时候,也是有人试图要救你出来的。」
「哦?是我的那些部属吗?」
虚江子能想到的,就是自己手下的那些谍报人员,自己失踪了那麼久,他们早该採取行动了。
正常情形下,一个组织的首脑人物失踪几个月,这个组织必定大受影响,但自己反正是银劫派来的空降部队,自己不在了,麻烦问题直接扔回到银劫手上,也不用自己来费心,而以银劫的作风,大概也不会让组织全力救自己出来,因為这代表将正面与楼兰冲突,以双方的实力比来看,楼兰要毁灭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组织,不会比伸指捏死蚂蚁难到哪去,银劫绝不会做这种自杀行為。
「不是你的那些部下啦,他们连楼兰在哪裡都不知道,哪有本事来救人?」
姍拉朵道:「大概是一个多月前,中土来了两个年轻人,在域外搞了点事,这次可能是因為时间比较充裕,干的事情没那麼恶形恶状,都是些打马贼、砍怪兽、扶老太太过马路之类的,居然还被他们两个闯了点侠名出来……」
「等等,妳到底在说什……啊!」
虚江子本来听得一头雾水,但话问出口,他自己瞬间明白过来。解铃还须繫铃人,某人惹出的祸端,最终还是得要靠某人自己来收拾…… 西门朱玉重履域外了!
第四章 祸起萧墙 拜月之门
虚江子听著姍拉朵的话,排除一些出自她个人感情的毁谤字句,逐渐拼凑出整件事的面貌。
西门朱玉并不是一个人到域外来的,还跟著一个同伴齐来,这个跟班的是什麼人,姍拉朵也不清楚,但很显然两人不是到域外来游山玩水的,因為他们在域外所做的每件事,都有著目的,在累积了相当的名声后,他们成功地与楼兰接触,并且在天空塔中大闹一番。
这次由於时间比较充裕,西门朱玉没有像上次那样,到处挑战生事,还把使者的眼睛都打瞎,用充满敌意的方式逼楼兰出来,然而,做过的事情不可能永远被掩盖,在西门朱玉两人大闹天空塔之后,他终於被认出来,就是当初挑衅楼兰,连伤多名族中好手的真兇。
假如早两天被认出来,事情会简单得多,西门朱玉不可能有大闹天空塔的机会,肯定会在进入楼兰的那一刻就被干掉,哪怕他本事再高,面对楼兰全族的盛怒报復,也只有逃命的份,没可能正面相抗,更别说与太阳王和平面谈了。
西门朱玉的苦心设计,让他争取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,而事实也证明,三寸不烂之舌的妙用,很多时候比绝世武功还要厉害,没有人知道西门朱玉到底与太阳王谈了什麼,但所有楼兰人都晓得,太阳王当眾赦免了西门朱玉的罪行,并且宣称此人将為楼兰带来阳光。
埋首於研究工作的姍拉朵,最初不晓得西门朱玉到来,听太阳王当眾宣佈此事后,才高呼扼腕,后来虽然想尽办法设局陷害,务必要让西门朱玉葬身域外,无奈她本就不是成功的阴谋家,又欠缺贯彻到底的决心,几次加害都被西门朱玉轻易破解,以闹剧收场。
「等等,所以…… 楼兰人都已经知道他才是真兇,我是被冤枉的,那还一直把我关在牢裡?」
虚江子怒道:「这根本是冤狱啊,太烂了吧?堂堂楼兰一族居然……」
「你自己也说了,堂堂楼兰一族嘛,死要面子的部族,哪能轻易承认错误?為了这种理由造成的冤狱,你以為在楼兰少了吗?而且,别的不论,光是你白虎后裔的身分,就不可能让你活著离开了。」
姍拉朵拍拍虚江子,笑道:「想开一点,其实现在这样挺好,你算逃离楼兰,得到自由了,虽然说楼兰大军指日便到,你是死路一条,但人生祸福无常,就算喝水都有可能被活活呛死,你能多活几天,已经算是多赚了。」
「…… 这算是安慰吗?為什麼我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?那西门朱玉呢?不是说他来救我吗?救人救到哪裡去了?」
「据说他与太阳王相谈甚欢,还特别提了你两句,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,这次又是因為他而被捲入风波,於情於理,就是拼了命也要救你出去,如果楼兰不愿放人,后果将会非常严重。」
「唔,真想不到他会那麼有义气,不枉大家相交一场。」
虚江子点了点头,道:「那后来呢?」
「后来也不知道他和太阳王又密谈了什麼,好像是他提了几个要求,太阳王也同意了,你就从他最好的朋友变成不是很熟的同乡,他在十几天前就已经拍拍屁股闪人了。」
「……下次要是有机会见面,记得提醒我捅他两剑。」
虚江子很清楚,自己肯定是被西门朱玉拿去做条件交换了,到底换了什麼好处,这点不得而知,但自己半点好处都没享受到,这却是可以肯定的事实。西门朱玉这个大忙人会跑来域外,除了救人之外,应该就是想直捣楼兰,断绝太平军国的后援,从姍拉朵的描述来看,西门朱玉与太阳王应该已经达成某种协议,换句话说,太平军国那边……
想著太平军国的状况,虚江子忽然觉得不妥,好像有什麼事情非常危险,只是自己一时间又说不出是什麼事情不妥,正在思量间,就听姍拉朵说到如今楼兰一族上上下下,都不断提起西门朱玉闯天空塔的事,说此人与楼兰算是不打不相识,堪称奇遇。
「你怎麼了?表情不太对啊,是不是和我一样听那淫贼的事越听越火大?」
「不,只是妳的话让我想到某种可能。」
虚江子沉吟道:「一种…… 非常荒唐,但又很糟糕的可能……」
由於难以确定,虚江子语带保留,却让姍拉朵大感兴趣,频频追问,虚江子迟疑著不知道该怎麼说,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。
「可能?什麼可能?不过你小子不用烦这问题,因為问题已经送到你面前了。」
室内除了姍拉朵、虚江子外,再无第三人存在,但这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入耳,彷彿近在咫尺,这等修為岂同泛泛?虚江子脸色一变,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,一隻手掌已经破墙而入,直击虚江子的后心。
这类被偷袭的经验,虚江子不是没有,特别是碰到那种武功奇高的绝顶强人,不把墙壁厚度放在眼裡,总爱这样隔墙奇袭,太阳王就常常来这一手,每次都是破墙一抓,掐住后颈,劲力直透脊椎,一招之间就把人制住,瘫痪掉所有挣扎的可能。
然而,这次出手奇袭的人,下手却远比太阳王更狠辣,虽然同样是一招就瘫痪掉目标的反抗能力,这一掌竟是杀伤力十足,虚江子甚至没有痛楚,直至鲜血从嘴角溢出,上半身整个麻木僵住,无法动弹,这才察觉到自己腑臟重创,软软倒下。
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,被重创倒下的虚江子一时间脑中混乱,甚至错疑自己正在梦中,只看到墙壁如同麵粉般坍落,一个高大的黑影无声踏了进来,姍拉朵发疯似的尖叫冲来,被那个人随手一指隔空点中,倒在地上,不知生死。
这些事都在不足十秒内连环发生,当姍拉朵惊惶失措,势如疯虎般要扑来时,虚江子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,自己在姍拉朵心中怎会有如此份量?一定是作梦!这应该只是一场荒唐的梦!
「不要乱动,你的肝臟,还有半边肺叶都被打烂了,肋骨也有多根粉碎,你运河洛派的两仪灵子气护住心脉,一时三刻不会断气,快!别耽误时间,否则你就危险了……」
直到这样的一句话传入耳内,还有那疼到令人脸色发白的剧痛,虚江子这才清楚认识到,一切并非梦境,自己已经被人击伤,性命垂危,姍拉朵也被击倒,更有可能已经遇害,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兇手,正站在自己的面前。
不是迟疑的时候,纵然虚江子有许多疑惑难解,仍是不得不照著兇手的话,运气护住心脉,否则伤势一下恶化,随时都会把命送掉。在运功的同时,虚江子克制心内的恐慌,尽全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,理智思考,在这个恶梦般的绝境中挣扎求生。
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,身材非常高大魁梧,一袭黑袍,看不见面孔,但从那独有的霸气看来,正是昨天夜裡在地下洞窟中的黑衣高手,他突然现身,骤施突袭,是為了报復?还是有什麼别的目的?他的身影在近距离之下,看起来有些眼熟,自己可能疏忽掉某些线索了……
突然之间,虚江子愣住了,他有一种想要大叫的冲动,当记忆中的残缺线索连串在一起,他登时认出这个黑衣高手是什麼人了。
许久之前,自己与弟弟甫抵达战地的那天晚上,大火之中的诊疗所,就是这个男人的神祕现身、闪电出手,让自己得窥武学至高殿堂,晓得普天之下确实有这样如神如魔的绝世武功,后来与太平军国战斗时,这才没有给吓倒。
那晚所发生的事,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,尤其是现在,那些回忆飞快地涌现,令自己能百分百确定,这个黑衣高手就是那晚的神祕人,只是,时隔多年,他為何……
「唔……」
黑衣高手看了看虚江子,好像要说什麼,但几下极轻微的破风声,却在此时响起,有某种暗器射向黑衣高手,似是飞针、小石、棋子之类的小型暗器,他举臂一挡,震开那几道暗器,双边对撞,没有发出什麼声音,可是释放出的劲道冲击四周,形成狂风捲动,一时间斗室之内强风大作,吹得桌上杂物纷纷坠地。
换作是以前见识不足,虚江子一定判断不出这是怎麼回事,但现在的他却已能判断出,发暗器之人亦是修為高绝,几道暗器之中蕴藏强大内劲,一被碰触便即爆发、炸开。普通的情形下,这样的爆炸会形成巨响,刚刚没有任何声音,只是形成强风,这显示出手之人不但功力强绝,还修练极為阴柔的内力,与敌劲对撼时才会有这种现象。
而且,这个人的出手,也不是只来放放风而已,第一波暗器发射的同时,第二波也紧随发出,目标是房内的几处照明设备,瞬间就让房内陷入一片黑暗,扰敌、破坏照明,这个人的目标只有一个,便是趁乱行动,倒在地上的虚江子觉得身体一轻,被拉了起来,同时一股暖流注入体内,镇伤止痛,把自己的要命伤势稳定下来,接著就如腾云驾雾般往外飞出。
虚江子自己不能移动,会有这种感觉,自然是因為有人把他抱起来带著跑,但这一下抢人的动作虽快,却还是受到了阻截,虚江子听见黑衣高手怒哼一声,黑暗中虽然没有劲风响起,可是感觉得出,黑衣高手一拳重轰过来。
带著虚江子逃跑的那名高手,当然也察觉到这股莫名压力,头不回,反手回击一掌,与黑衣高手的重拳对撼。两人的武功似是相若,劲道一者雄浑霸道,一者阴柔绵长,可是拳掌对击,出掌的这名神祕人很快便后力不继,闷哼一声,吃了小亏,只是他也算战斗经验老到,藉著这一拳的威势,飘退飞出,带著虚江子急速飞掠。
「哼!手下败将,也敢出来搅局?昨晚你侥倖保住性命,今天没有那麼好运\n了!」
黑衣高手怒喝一声,从后头追赶上来,虚江子发现这一点,反倒能安心下来,因為这显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,不是姍拉朵,姍拉朵因此保住平安…… 如果没有当场毙命的话。
情势发展至此,虚江子大概也猜到是谁救了自己,昨晚两大高手对战,最后结果未知,现在黑的追在自己后头跑,那个灰色的跑哪裡去,似乎就不问可知了,只是此人跑的方向很怪,从路径看来,竟是跑向那个被封闭的洞口。
像这种层次的高手,内力、气息悠长,认真跑起来,一口气不停跑上几百里路,都是轻而易举,此刻灰衣人跑在前,黑衣高手追在后,两者功力相若,轻功看来也差不多,要是持续追逐下去,会不会就这麼跑到中土去,谁也不敢保证,但虚江子却知自己伤势极為严重,别说被抱著跑几百里,只要再被拖上那麼一时半刻,得不到救治,结果就是必死无疑。
所以,看到灰衣人跑向那个被封闭的洞口,虚江子暗暗叫糟,这人看来也没有相救自己的打算,可能只是想利用自己,趁著自己还没断气,先去打开那道白虎封印。
两大高手的奔行速度都快,虚江子在他们追逐的过程中,也肯定了一件事,就是这两人都来自中土,并非出身域外,难怪太阳王会一无所知。两大高手的呼吸、迈步方式,都是中土武学,黑衣高手可能出身魔门,至於这名灰衣人,他所用的内功、步法,竟然让自己感到熟悉……
这种事未免……
转眼之间,灰衣人就来到那个被封闭的洞口,那边被姍拉朵所调製的黏著物所封,看起来只是普通壁面,甚至看不出曾经破裂过,灰衣人一手抱住虚江子,一手空挥画圆,圆弧才画到一半,便随手推出,击在壁面上,轰然巨响声中,尘沙飞扬,壁面被打穿一个大洞,足可让人穿身通行,灰衣人身形一闪,就带著虚江子一同掠入洞内。
在灰衣人运劲破壁时,虚江子的困惑就变成了肯定,要不是因為身受重伤,正在全力运气镇痛,他一定会大叫出来,因為轰穿石壁的这一掌,无疑就是河洛剑派上乘武学,青莲三绝之一的「风捲山走大地动」,这套武学自己尚未有能力修练,但绝不会认错,换句话说,这个人使的是河洛武技,而河洛剑派之中能有此修為者……
灰衣人默不作声,抱著虚江子高速奔行,速度虽快,行步姿势却非常悠閒,脚下犹如行云流水,在乱石堆中飞快穿梭,拉开了与后方黑衣高手的距离,没过多久,就到了那座白石大门的正前方。
昨夜与姍拉朵同来时,虚江子曾推敲过开门方法,想说可以滴血上门试试看,只是碍於姍拉朵在旁,这才没有付诸行动,现在被灰衣人带来此地,不由得心叫糟糕,要是此人趁自己尚未断气时来个大放血,或者乾脆把自己重重扔上石门,砸个血肉模糊,那自己不但要死,还要死得极惨。
只是,虚江子等了几秒,却不见灰衣人有动作,而黑衣高手的掠风声却越来越近,眼看就要追上了,灰衣人长嘆一声,彷彿非常无奈似的,终於採取动作,举起手来,对著白色石门上的鲜红血印,高声说话。
虚江子懂得域外多族语言,中土语更是不在话下,但他却听不懂灰衣人此刻说的话,只听出那些音节高高低低,与其说是讲话,更近似某种歌谣,又有些像是某种野兽在咆哮发声。
虽然听不懂这些话是什麼,但效果却是很明显的,巨大的石门开始晃动,这种震动迅速波及到整个空间,昨天曾一度出现的强烈地震,再次震撼著周围的地层,大量土石沙尘从上方崩塌砸落,隆隆轰响,惊天动地。
土石崩落中,灰衣人作出了奇怪的动作,放下虚江子,伸出手腕,另一手以指甲划破腕脉,血流如注,跟著便扬手一挥,运劲催脉,大量鲜血激射出去,喷溅在白色石门上。
鲜血与石门接触的瞬间,巨大的白色石门上灵光激闪,上万吨重的巨石门在没有任何人碰触之下,居然缓缓自行开啟了。虚江子吃惊得差点内息走岔,而灰衣人拉起他,发足狂奔,没等石门完全开啟,就从石门打开的小缝隙中穿梭进去,一进入石门内的空间,立刻又以奇怪的音节喊出一串话。
这些话明显就是开关门的暗语,话一喊出,正在开啟中的巨大石门,马上反向闭合,由於本来就没打开多少,关门的速度也就很快,黑衣高手虽然身法如风,但毫釐之差,竟是没能赶上,眼睁睁地看著石门封闭,被关在外头。
大敌被阻挡在外,虚江子著实鬆了口气,但那灰衣人却在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后,重咳一声,嘴角溢血,似是负伤在身。修為到灰衣人这等层次,等閒不轻易负伤,一旦受伤,就会相当严重,虚江子记起昨晚的剧斗中,灰衣人始终落在下风,刚才黑衣高手又说他是手下败将,看来在昨晚的交手中,灰衣人已被黑衣高手打伤,所以现在一轮连续施為后,耗力过大,牵动伤势,伤发溢血。
「你……」
虚江子想要问话,但话才刚说出口,大量鲜血就从口鼻呛出,他本身的伤势极為严重,距离断气只是一步之差,根本没有餘裕去在意别人的身体,所幸,他伤发咳血,灰衣人马上有动作,一下闪身来到他后方,一掌按在他背心,一掌直接拍落他脑门,分从两处要穴注入内力。
纵使负伤,灰衣人的内力仍是无比精纯、浑厚,王道正宗的阴柔内力,毫无保留地灌入虚江子体内,助他稳定伤势,固本培元,虚江子的精神瞬间大振,呼吸渐渐平稳。
然而,虚江子心下清楚,现在这样不过是拖时间的治标之法。自己的伤势,不是普通的淤伤、内创,调息几週天化开瘀血就算治好,照黑衣高手所言,半边肝臟、肺叶都被打烂,这种伤势就算是叫最好的医生来,都未必有得救,更别说单纯靠内力来自疗了。
哪怕灰衣人的武功再高、内力再精纯,也只能把伤势稳住,拖著性命不死,无法真正进行治疗,时间一长,只要灰衣人内力不继,自己随时都会断气,而从种种跡象来看,这一刻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到来。
虚江子这辈子面对过不少的生死险关,却没有哪次来得如此突然,这麼令人难以接受。没有挣扎、没有激烈战斗,一切发生得毫无徵兆,瞬间自己就被打倒在地,垂死待毙,现在到了这一刻,自己心中没有多少恐惧,但有些话不能没说出来就死,一定要问个清楚。
在这种行功运气到紧要关头的时候,开口说话是一件危险的事,虚江子顾不了那麼多,硬是想要说话,灰衣人察觉到了这点,真气一逼,硬是把他的话压住不能出口,沉声道:「什麼也别说,更别放弃,这虽是难治之伤,但在祖灵之地,如果传说真如其实,你不是没有得救,不,你必能获救。」
这个声音一入耳,虚江子浑身剧震,虽然不是没有心理準备,但实际得到证据,那个冲击还是很强,本来这一下就足以走火入魔,可是另一个奇异变化却在此时发生,除了灰衣人的内力,某种奇异的能量也渐渐匯聚,注入体内。
灰衣人的内力,分从脑门、背后两处入体,但那股奇异的能量,是由身体各处毛孔同时入体,彷彿这股能量无所不在,虽不可见,却充塞於这空间的每一处,感应到虚江子的危急,回应血族的呼唤,开始為他治疗。
许多年以后,孙武在接触到阿鼻血时,曾因為血脉的共振,极短时间内治疗好内伤,此刻虚江子在白虎故地,也发生了类似的效应,和孙武比起来,虚江子的伤势更重,被打烂的臟器不会因為血脉共振就瞬间痊癒,但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势,确实在吸纳异种能量之后,渐渐好转,让虚江子得以保住性命。
破损的内臟,慢慢被修补,如果能有个两三天时间,便可復原如初,只是虚江子也发现,这个空间裡所蕴藏的奇特能量,儘管有如此妙用,却非常微弱,量相当少,越是到后来,越是断断续续,倘若自己持续在此吸纳能量疗伤,恐怕不足一个时辰,这些能量就要枯竭殆尽。
同时,虚江子也听见一种奇异声响,声音不大,似是从远处传来,好像是敲打石块所发出的声音,不久之后,虚江子就惊觉,那是有人在外头破坏石门的声音。
「有、有人想破石门而入?」
虚江子一睁眼,开口说话,脑门与背心所传入的真气便中断,灰衣人似是耗力甚鉅,确认虚江子脱离险境后,自己立刻盘膝坐下,运功调息。虚江子缓缓站起,运功在体内走了一遍,确认自己伤势奇蹟似的好转,只是还没有好到可以与人动手的地步,若是勉强运气,造成的严重后果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。
不过…… 这也仅是依照常识来判断,并不是真的百分百肯定,若要说常识,自己腑臟整个被打烂的这种重伤,能在短时间内癒合至此,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常识可言。
「轰!轰!轰隆!」
隐约的闷响,从石门的另一侧传来,是有人在外头破坏石门,从种种情形研判,应当就是那名黑衣高手不忿,强行破坏石门。一开始,虚江子并不觉得这有什麼好担心的,这道厚石门若是可以硬破,早就被楼兰一族给破坏了,哪可能放到今天?黑衣高手武功再强,也只是血肉之躯,怎及得上楼兰的超级破坏兵器?然而,当岩石破裂声越来越清晰,撞击石门的剧烈震动也一下强过一下,虚江子也不得不怀疑,自己的判断是否有差错。
「…… 拜月之门在完全封闭的情形下,受到能量力场的保护,除了白虎之血配合暗语,这世上几乎没有什麼力量能强行破坏它,但是……」
一个声音从虚江子背后传来,「只要开啟,在一个时辰内,能量力场就会失效,没有了能量力场的保护,拜月之门不过就是普通的石门,要破坏它虽有难度,但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。」
石门之后的空间,完全是黑暗一片,却又极為辽阔,看不清楚附近有什麼东西,只是在黑暗中听见风声,还有石门那一侧传来的声响,而能够在虚江子身后说话的,自然就只会是那名灰衣人。
从灰衣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,虚江子就认出了他的声音,自己不可能认错,因為实在已经听得太熟,而许多之前想不通的怪异之处,此刻也都浮现解答,只是自己实在难以置信,答案会是这个样子,以致於这句叫唤迟迟难以出口。
「师……师父……」
虚江子对著太阳王时,从不肯鬆口叫一句师父,只是称呼老师,能让他以师父叫唤的人,在世上就只有那一个。
灰衣人本来以一块灰布蒙面,这时他调息完毕,解开遮面的灰布,露出真面目,赫然便是河洛剑派掌门赤城子。
堂堂一派掌门,不在中土坐镇,居然万里迢迢跑到域外来,这件事已经很不可思议,令虚江子猜不透理由,而师父对白虎秘窟的熟悉,居然比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白虎后裔更甚,还有本事打开这道拜月之门,又晓得门内的情况,这些怪异之处,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「师父,您……您也是……」
「也是?不,你说错了,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人,白虎灭族后,少数遗民逃往中土,几代之后,灭绝殆尽,我这一系传到我的时候,也死得没剩下几个人,二十二岁以后,除了我自己,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白虎后裔了。」
赤城子凝视著虚江子,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难言情感,「现有的白虎后裔,全都是由我所出,这才有了其他的白虎遗民。」
虚江子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,第一个想到的,就是师父是道士身分,这样作不守清规,犯了河洛派大戒,想了几秒,这才明白赤城子话中的惊人事实,大吃一惊。
「这麼说,师父你……你岂不是……」
「正是。孩子……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。」
东方云梦谭三一集
第五章 焚灭净火 金刚魔躯
在域外碰上西门朱玉,这没有什麼好奇怪的,因為他本来就爱乱跑;在域外碰上姍拉朵,这也是没啥好奇怪的,因為这女人本来就怪怪的,在哪裡遇到都不奇怪,但是从认出赤城子身分的那刻起,虚江子就知道有些很特别的事要发生。
不管怎麼说,堂堂河洛剑派之主,孤身一人来到域外,不带任何门中高手随行,还行动鬼祟,蒙面出没,这实在太不寻常。就算是刻意低调行事,以河洛掌门的身分,也没有必要这麼偷偷摸摸,搞得像是小贼、阴谋家一样,更别说独自一个人密谋行动,和太阳王改扮进入监狱大闹,根本是差不多的行径。
虚江子晓得事情不寻常,却实在没想到,会复杂到这种程度,赤城子一开口,居然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,一下子变成了认老爸的惊愕时刻。太过突然的反应,虚江子没有太多的激动,第一反应竟是嘴角微微上扬。
可是,当从小到大发生过的许多事,在脑海中一一復现,虚江子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,他不得不承认,这并非是个玩笑,而是事实。
自己姊弟三人,為何被赤城子捡回收养?為何在人跡罕至的山巔上长大,尽量避免与人接触?
流有异族之血的身分,被长期掩饰,动手的虽是虚海月,但这麼大的事,没有赤城子的指使与协助,虚海月一个人能做得如此面面俱到?
「那……海姊和阿河……他们……他们……」
「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姊弟,你们……都是我的孩子。」
赤城子用一种近似叹息的口气在说话,说的时候,眼神看起来非常痛苦,好像想起了一件毕生恨事,虚江子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,猜想这背后可能牵涉到什麼很不好的内幕。
「我们白虎一族与河洛派结合,已有数个世代了…… 」赤城子道:「当年,白虎一族突然覆灭,少数流落在外的族人,為了怕楼兰凤族追杀,逃往中土,隐姓埋名,改变相貌,在中土生活,但楼兰一族势大,中土又有大武龙族的威胁,為了怕被仇敌斩草除根,就藏身河洛剑派,希望託庇於河洛的保护伞下……」
最初,只是為了这样一个单纯的目的,没有任何野心,但其中的几个白虎遗民资质非凡,在武学上有著惊人的天分,成為河洛门徒,修习武术后,屡有卓越成就,倍受瞩目,最后积功升為高层人物,甚至还有一位后来当上了掌门。
既然能将掌门大位把持在手,掌控河洛剑派的庞大资源,一切的情势就不同了,从此白虎一族便与河洛剑派结合,连续三任河洛掌门,都有著白虎的血缘,赤城子的父亲就是上一任河洛掌门。
虚江子惊道:「这……我、我一直以為,上一任掌门是师父你的师……」
赤城子点点头,嘆道:「他是我的师父,暗地裡也是我的生父,这点与你是一样的,几代以来,都快成了本派的传统了…… 」与这个传统一同流传下来的,就是责任,上任掌门传位给赤城子时,除了光大河洛剑派的嘱託,另一句没有公开出口的话,就是要他务必把白虎的血缘传下去,万万不可绝嗣,成為白虎一族的罪人。
话交代下来很容易,要执行可就没那麼简单了,但是到最后,赤城子还是努力完成了自己的传承责任,於是就有了虚海月、虚江子、虚河子三个人的诞生,如果不是西门朱玉闯不周山,把一切佈局给打乱,他们三人应该会在山顶上平安渡日,以更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进入河洛剑派,逐步发展。
「师父你是我父亲,那…… 我的母亲是哪一位?也是白虎一族吗?」
虚江子想起赤城子所说,姊弟三人均是由他所出,登时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,「这麼说……海姊和阿河都是……他们知道自己的,,,」赤城子无声点了点头,虚江子再次有了天旋地转的感觉,原来…… 他们两人一直都是知道的,所有人都晓得自身身世的源流秘密,就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,若不是姍拉朵的无意撞破,自己不晓得要被瞒到什麼时候,难怪虚海月、虚河子两人一直特别亲密,因為……他们姊弟从很久以前就共享著这个秘密了。
「為、為什麼要瞒著我?」
虚江子的声音苦涩,整个人处於强烈的晕眩感之中,勉强压下去的内伤,因為心情极度激盪,险些就要爆发出来,赤城子见状,本来要冲上前来,助虚江子运功导气,可是一步甫踏,脚下一下踉蹌,身体也摇摇晃晃,以他河洛掌门的武功,竟会这样脚底虚浮,显然刚才抢救虚江子运气镇伤,大损真元,现在可能连一半的力量都不到,没有几个月的疗养,绝难平復。
见到这样的情形,虚江子反倒是镇定下来,摇手阻止了师父的援助,想听听他的解释。赤城子显得迟疑,但在虚江子的坚持下,他还是提出解释,本来有关身世的秘密,在十五岁的时候,就该让本人知道,这也是一种传统,但虚河子聪敏多智,又与虚海月走得近,十岁不到,便不知怎地得知了这个秘密。
在那之后,虚河子便一直认為「大哥愚鲁迟钝,脑筋不好」,把真相相告,不但会令虚江子天人交战,受到很大的压力与煎熬,更有可能因此坏事,洩露秘密,危及白虎一族的利益,所以為了保护虚江子,虚河子主张彻底瞒住这件事,而这个主张得到了虚海月的支持,赤城子儘管反对,并多次想要告知虚江子真相,却总是被虚海月、虚河子挡下,若非虚江子后来从军,这个秘密应该早就被赤城子揭开了。
「居然是这种理由……」
虚江子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,不晓得自己是该老实说声谢谢,还是该大发脾气。虚河子的主张,善意有餘,但未免太看不起人,自己就算以前不太聪明,也没有蠢一辈子,用那种理由剥夺了自己知的权利,实在是很过分,问题是…… 自己很了解,这确实是虚河子的思考模式与作风,又是出自善意,难道要為了这个去找他算帐吗?
当初,虚河子也是口口声声為了自己好,与银劫共谋,一下把自己调到域外来当特务头子,从小看大,这点他的作风倒是没什麼改变,可笑自己被当成了没有行為能力的弱智,居然也没有人来问问自己,就直接把自己排除在秘密之外,但到了最后,还是自己最先来到白虎一族的故地,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。
想到这裡,虚江子好过了一点,毕竟虚河子的出发点是善意,又没造成什麼伤害,自己不可能為了这个去责怪於他。
「师父,你…… 」话才出口,虚江子突然注意到,赤城子的表情有点古怪,虽然掩饰得很好,但还是看得出不妥,刚才的话…… 赤城子有所保留,隐瞒了些什麼?
虽然看出了这点,虚江子也很明白,直接问是问不出答案的,而自己并没有什麼套话的技巧,只能怀著疑问,慢慢观察,寻找答案。
「你在中土失踪,我直到前些时日才得知你到了域外,那时我便知你的身世秘密早晚保不住,这是我族至高秘密,不可被外人得知,於是我借口闭关疗伤,孤身赶来域外,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,你已被楼兰一族囚禁……」
赤城子武功虽高,却是首次来到域外,更不晓得楼兰一族的位置,缺乏情报,欲救无从,想来想去,决定先探访故土,照著以前族人所留下的各种讯息,找到白虎峡谷的位置,赶来此地,希望能在这裡得到什麼援助,或者能查到什麼楼兰的蛛丝马跡也好。
结果,赤城子抵达时,虚江子等囚犯已经先到一步,赤城子觉得情况混乱,暂时不便现身与弟子见面,潜伏暗中,等待机会,没想到虚江子弄破石壁,找到通往地下空间的道路,赤城子进入查探时,见到虚江子被人袭击,出手相救,打了一场激烈的战斗。
「呃,对了…… 师父,那个黑衣人是何方神圣?弟子两次看他出手,如神如魔,若非亲眼所见,实难相信血肉之躯能将武功练到这层次,就连……」
虚江子本想说「就连师父你好像也打他不过」,话到嘴边,想想不妥,便顿住不言,但赤城子何等人物,又怎会看不出弟子的这点心思。
「…… 此人武功奇高,但江湖上偏偏闻所未闻,从没听说有这麼一位邪派的大高手,如无料错……应该是出自魔门吧。」
「魔门?」
虚江子一怔,魔门势力极大,只是行事低调,已有许久不曾向两大圣宗挑衅了,若此人出身魔门,那岂不是和西门朱玉、天妖,同一个门派?
话又说回来,虽然魔门之中号称高手如云,但应该也没有强到随随便便派一个出来,就能力压河洛掌门,照这种惊世骇俗的武功来推测,此人恐怕……
「天魔?」
虚江子说出了这个名号,但对於这个人,虚江子其实非常陌生,感觉就像听到某个神话故事裡出来的人一样,因為魔门多年来行动低调,江湖人只知魔门之首的称号是天魔,却不晓得本代天魔是什麼样的人,甚至还有谣言说魔门多年前内鬨,本代天魔根本没有人在位,魔门处於分裂状态,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,但不管怎麼说,魔门之中既然有这样的绝顶强人,又有西门朱玉、天妖这样的人才,那些无谓谣言等若不攻自破了。
「那个人并不重要,重点在楼兰。」
赤城子打断虚江子的思路,急问道:「你深入楼兰,有接触到本代太阳王吗?此人武功如何?為人如何?」
「这个…… 」虚江子想了想,思索该用什麼样的辞汇,「太阳王的武功很高,高到不可思议,不在这位天魔之下,也不在……嗯,不会输给天妖。」
不在天魔、天妖之下,另一层意义,也就是在赤城子之上了,虚江子不好明言,但这层意思谁也不会听不出来,「至於為人……我想应该算不上好人吧。」
下这个评语的时候,虚江子表情古怪,因為太阳王实在也是个怪人,他本想再补上一句「但他其实对我很不错」,可是转念一想,太阳王这个鸟老师,见到学生就痛打,这到底算不算不错,实在也不好说,而赤城子没等他作补充,突然重重一咳,竟然嘴角溢血,虚江子这才知道师父的伤不简单。
「师父,你……你的伤……」
「撑得住……不碍事,都是那可恨的天妖……」
赤城子这麼一说,虚江子才记起,自己离开中土之前,师父就率领本派高手,连同慈航静殿的高僧,与天妖激战,并且惨败,看来那时所受的创伤,至今未癒,还在持续影响身体,与天魔交手时落在下风,很有可能就是受这伤势所累。
但这麼一来,情况就更显得恶劣,自己处於不能战斗的状况,师父的伤势也不轻,更有严重内患影响实力,本来这也没什麼大不了,即使身上有伤,河洛掌门岂是寻常宵小能欺?然而,在外头不住破坏拜月之门的那个敌人,却不是寻常宵小,是赤城子十足状态都未必能敌的绝世天魔,眼见破门在即,虚江子唯一能想到的,就是朝更裡头的地方走。
师父虽然也是初次到此地,但他知道开门的方法,显然在世代传承的时候,知道很多有关此秘窟的事,往更裡头走有些什麼?有没有更强力的抵御机关?一线生机,全繫於此。
「师父,你知不知道这裡……」
「我问你,太阳王他这个人……」
虚江子与赤城子几乎同时开口,师徒两人的话对撞在一起,谁也没能问成功,虚江子倒是有些诧异,都已经什麼时候了,师父对太阳王还有这等兴趣?这实在很异常,不过,虚江子也没机会再行确认,因為一声轰然巨响,恰於此时响起,拜月之门坚壁破裂,碎石纷飞,震耳欲聋,土尘飞扬,一道伟岸卓绝的身影从石壁破口昂然步入。
算来应该是第四次看到这个男人,但几次见著这个男人,都没有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,这次他同样是在脸上蒙了一块黑布,严格来说,这不是什麼很周全的改扮招数,只要被人在脸上一扯,那块黑布随时都会掉落,然而…… 能够扯下他脸上黑布的人,非但这裡不存在,恐怕当今世上都没有几人能够。
「天魔?」
由於赤城子的沉默,虚江子抢到了发言权,问这问题没有什麼特殊意义,只是想要确认一下,不想连自己到底死在什麼人手裡都不知道,但对於这个希望,对方并没有理睬,虚江子也只好当他是默认了。
天魔缓步走入洞窟,负手於后,意态悠閒,但一股无言的威势,霸道雄猛,彷彿狮王俯视百兽,令人胆颤心惊,虚江子以為他马上要出手杀人,哪知道他却在十餘尺外停步,朝外头看了两眼,开口说话。
「师徒两人在作最后交代吗?气氛很好啊,不过…… 这样子可就伤脑筋了啊,主角不在,戏要怎麼演下去?」
揶揄、嘲讽的口气,天魔彷彿在质问些什麼,虚江子听不懂这几句话,所以他第一个產生的念头,便是这些话并非对自己说,是对自己身后的赤城子所说,而且,天魔往外看的那两眼,好像在等待著什麼……
「他妈的!」
一声炸雷似的轰响,虽是怒喝,却比刚才连串山石炸裂的声音更大,震得外头又是一阵碎石砸落,彷彿天怒雷动。
「哪裡来的王八蛋!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,全部给老子死出来!」
熟悉的怒喝声,听在虚江子耳中,竟是如此振奋鼓舞,从天魔突然出现,将自己打成重伤的那时起,自己就不停地在纳闷,太阳王到底跑到哪个角落去沉思,為何闹这麼大的动静,连拜月之门都给人打破,还迟迟不现身?
而今,这个救星终於被盼来了,此时此刻,再没有比太阳王更可靠的援军,儘管楼兰与白虎是死敌,但太阳王的行动却很曖昧,未必大家就只有你死我活一途,最重要的一点是……
除了太阳王,虚江子还真不知道有谁能敌得过天魔。
太阳王驾到,以他的暴躁脾气,一场激斗势在必行,最糟糕的可能,就是太阳王与天魔站在同一线,那自己就死得非常彻底,不过这个可能性太低,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的,那麼……
「嘿!」
对於太阳王的怒吼,天魔似乎无动於衷,被矇住的面孔,看不见表情,但在眼神中那抹一闪而逝的冷笑,却成為虚江子不安的源头。
天魔身影一晃,如箭离弦,从拜月之门的破口穿梭飞出,大笑声就从外头传来。
「你就是那个什麼见鬼的太阳王了吗?长相滑稽,一张可笑的脸,该準备好要和你的族人一起见阎王了吧?或者说,你这蛮夷土人听不懂中土语?」
几句话说完,由中土语改换成域外语,又说了几句,都是一些侮辱人的粗俗字句。
听见这些话,虚江子骤然生出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,天魔现身以来,给人的感觉一直是超级霸者,不怒自威,但从这些挑衅言词看来,他也是伶牙俐齿,善於舌辩之人,不愧是与西门朱玉同出一系。
这些肤浅的侮辱词语,儘管没什麼层次,但要拿来挑拨太阳王,已经非常足够了。
重点在於,天魔為什麼要做这种挑拨?单纯只是為了惹太阳王发怒,心浮气躁,易於露出破绽吗?
如果真是打这种算盘,那天魔马上就要失望了,因為根据自己的经验,「沉默的火山」爆发时,招数运使间确实没那麼精细,比较可以看出轨跡,不过那绝不代表比较好防御,太阳王的含怒出手,威力比平时更增两成,就算看出进攻路线也挡不下来。
虚江子脑中闪过许多念头,出於个人的经验,他嗅到一股很强烈的阴谋气息,彷彿有什麼巨大陷阱已经张开。基於这点顾虑,虚江子追了出去,想要对太阳王提出警告。
从裂口中冲出拜月之门,外头的激战已然爆发,昨晚在这个地下空间所爆发的两大强者之战,如今再次上演,级数相同,却战得更為灿烂。
虚江子以前总是抱怨,太阳王出手不知轻重,不管学生死活,从来不留手、留力,但直至如今,虚江子才明白,太阳王确实有手下留情,在平日的教学课程裡,楼兰上乘武学的威力,他连三成都发挥不到。
没有楼兰凤血所催发的火焰辅助,就不能算是正宗的楼兰武技,太阳王以往不管怎麼「爆发」,从来没有催发火燄,只是单纯地挥拳、踢腿,但此刻碰上敌人,真正的楼兰武学终於展现在虚江子眼前。
「这……这是……」
地下空间别无光源,本来应该是黑暗一片,但冲出拜月之门的虚江子,却只见上方一片火云遮天,炽烈夺目,光焰亮得让人无法正眼直视,哪还有半点黑暗;天魔牢牢站定,无视空中火燄一再朝他轰击,光是鼓动护身气劲,就把所有火焰阻挡在周身五尺以外,无一能近。
这种层次的火舌,纯属试探,只能算正式攻击的前奏,当试探攻击无功而返,真正的重招就要发动。被满天火云弄到睁不开眼的虚江子,正在想太阳王不晓得藏於何处,多半是藉火云而藏形,伺机待动,没想到他眼前忽然出现一幕奇景,刚刚不见踪影的太阳王,非但出现,还一下子出现好多个太阳王!
楼兰之主的魁梧身影,同时在七个不同方位出现,包围住天魔,以同样的高速朝中心围击,一模一样的形影,却分别发出指、掌、拳、爪、肘、腿、膝的变化攻击,不可思议的奇幻武技,虚江子瞬间以為自己身在梦中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凤凰七绝?凤踪瞬动!
七道分身,光是看都令人眼花撩乱,江湖上并不乏利用高速移动製造残像,產生分身效果的武技,但在虚江子的认知中,那种残像分身技,不可能做到这样复杂攻击,这无疑已经超出了自己的知识范围,而虚江子更不会知道,一次化出七个分身,这不但是凤踪瞬动的极限,更几乎是最高纪录了。
不作保留,一交手就是全力以赴,七道分身攻至中途,熊熊血焰透体而出,七个火人、七道火影,爆发性地联手攻向中央。
面对如此凶险的攻势,天魔想要闪躲,不正面硬拼,可是火燄气流形成强烈漩涡,早已把他整个身体锁死,以他的绝顶修為,一时间也仅能举臂、晃动,无法有更大的动作,被这一下耽搁,火焰浪涛轻易攻破天魔的护身气劲,吞涌至他身前,封死所有出路。
动手才几招就陷入困局,天魔好像也大出意外,似懊悔、似遗憾,低声嘆息飘出。
「域外的王者啊,我实在太低估你了……」
话声未完,就被烈火所发的轰隆之声所掩盖,七道炽烈火影,夹带惊天之威,在同一时间轰中目标,造成巨爆,剎时烈焰冲天,吞噬掉所有的一切,爆发所激出的高热气流,疯狂破坏周围环境,不但震得上方岩石再次坍落,乱射乱喷的火焰旋流所经之处,土石為之熔解,形成岩浆似的火红物质。
匪夷所思的破坏威力,虚江子目瞪口呆,过去除非是强力法宝之间的对战,否则几曾见到如此战局?血肉之躯,居然能催发到这样的破坏力,若非亲眼所见,哪有可能相信?太阳王不愧是楼兰一族之主,而楼兰也确实不辱「圣族」之誉,但楼兰与白虎齐名并列,太阳王能够做到的,白虎后裔是否也……
虚江子想得出神,全没发现到有一团火球失控乱射,正朝自己喷射过来,这些火球的威力,足以熔断岩层,虚江子要是被打中,当然是死得惨不堪言,幸亏他有一个武功够高的师父。
「小心!」
从拜月之门尾随而出的赤城子,抢在虚江子前头,手臂挥出,画一个圆弧,太极真劲圆转如意,浑厚气墙将那道火燄挡下,随手化消无形。
虚江子这时才惊醒过来,但看见师父的这一手,换作是以前,他会為了师父的武功而惊嘆,如今…… 虚江子不禁好奇,师父的河洛武术也是练到炉火纯青,却从未见过师父使用白虎拳术,是师父深藏不露?还是师父并未修练白虎一族的武术?
正想得出神,战局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。火焰与巨爆,犹如怒涛狂潮,一度将天魔整个吞没下去,过强的光与热,谁也没法看清楚那边发生了什麼事,但是当火光减弱了亮度,一种蓝白色的瑰丽光华,就在火燄洪流中闪动,越来越强。
虚江子注意到了这点,并且发现那道蓝白色的光芒,由最初的一小点,迅速扩大了体积,甚至还蕴藏著很强大的能量,反过来迅速迫散火焰,只是短短的几秒过后,蓝白光周围的火焰就被尽数驱散,露出了裡头完整的景象。
「这……」
纵然看多了江湖上的奇门武技,虚江子仍為著眼前所见感到惊愕,蓝白光华的源头是一座人像,这个洞窟中怎麼会突然跑出一座人像来,姑且可以不论,这个人像看起来还和天魔长得一样,最合理的推论……难道天魔突然变成了石像?
慈航静殿四大神功之一的金鐘罩,练到相当高段的时候,据说一催起金鐘劲来,全身金光闪闪,远远看去,彷似铜人,虚江子虽然没亲眼见过,却遇过练成金鐘臂的高手,双臂劲道一运,犹如铜铁所铸,金芒耀眼,一点都不像血肉,此刻天魔的这尊石像,就有些类似,不过闪的并非金光,是一种冷冷的冰蓝白光,比起金属的质感,更接近石质,甚至还有些透明。
「魔门无上祕传,天魔金刚身。」
赤城子缓声道:「天魔金身,可卸千刀万刃,水火不伤,与慈航金鐘罩齐名,但在两百五十年前,当时的魔门之主另闢异径,将天魔金身强化,创出硬度更高、抗击力更强的天魔金刚身,不过由於修练困难,在他之后,这套护身硬功未有传人,已经失传两百多年了……」
「哦?是这样子吗?」
站立不动的石像,忽然开口说话,「不是你们提起,我都快忘了自己有那麼了不起呢!」
惊人的豪语,但石像并没有因為开口说话,就变回人形,仍是维持著蓝白色的石质外形,呈现一种非常诡异的画面,看来浑然不似人类,像是某种不属於人间的魔物,令人心怯。
幸好,有魔物现世,也就有相应的驱魔人出现,在与天魔遥遥相对的另一侧,火海之中也步出一道高大身影,每一步跨出,周围的火燄就彷彿受到鼓舞,雀跃般弹跳著。
「狗屎!不过是一点三流硬功,装什麼武学天才?真的那麼厉害,怎麼不去天桥底下摆个摊位,表演胸口碎大石啊?」
第六章 万罗万有 白虎一击
两大绝顶高手的对撼一击,太过强烈的火燄洪流,把一切全部遮掩,实际过程只有他们彼此才清楚。
太阳王的凤踪瞬动,七个分身同时出击,又抢得先机,自信普天之下没有什麼东西能挡得住这一击,纵使不能毙敌,也绝不可能让对手全身而退,但在七击合一,即将要命中的那一刻,这个强敌的身体发生了变化,比金刚石更坚硬多倍的魔躯,令凤踪瞬动的合击没能一举奏功。
让太阳王困惑的事还不只如此,本来就算是铜身铁骨,太阳王也有信心一击而碎,但在凤踪瞬动合击匯聚前的一刻,短短一秒不到的微妙瞬间,天魔不但发动了金刚身,还高速旋转,金刚身所散发的冰寒气劲,相当程度抑制住火焰威力,而高速转动的金刚身,几乎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钻头,反过来破坏凤踪瞬动的合击,使这完美的一击失败。
回想这一下对击的关键,与其说是天魔金刚身的厉害,倒不如说…… 是天魔抓到了最关键的那几秒,在分身合击劲道将吐未吐的瞬间,发动反击,从容逸去,而这种现象的发生,往往是因為对方非常非常熟悉凤踪瞬动,这才能制敌机先,全身而退。
想到这一点,太阳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,而天魔正面迎向他的目光,略带嘲讽的冷笑眼神,证实了这一点推测。
「你……本族的武功……」
「哈哈哈哈~~~~楼兰一族的武学外流,这件事让你很羞耻吗?其实你如果当真在意这种事,就不该把楼兰武学演现给不该看的人看。」
天魔冷笑著说话,太阳王脸色铁青,这件事令他动了真怒,楼兰至高武学的洩露,此事非同小可,他转瞬间已经有了几个想法,第一个想到的,就是姍拉朵带去中土交给那人的祕卷,毕竟比起别的可能,这件事始终是自己的一块心病,為此懊悔已经很久了。
不过,听见天魔那几句话,太阳王心头一震,想起了那两个中土人。凤凰七绝是楼兰皇家镇族神技,难得施展,就算是楼兰族人也没有多少机会看见,歷代楼兰领导人為了保持这项神技的不败,甚至尽可能做到只要一施展,就务必诛杀敌人,连旁观者都不放过,不想让太多人看过凤凰七绝的使用,进而找出破绽,尤其是要提防虎视眈眈的大武龙族。
太阳王当然也遵守这不成文规则,但他在这方面却犯过两个不应有的错误。多年之前,為了弥补亏欠,他将不能存录於文字的凤凰七绝,还有自己的武学心得,整理成祕卷,交由姍拉朵带至中土,託付给那个人,姍拉朵出发不久后他便开始后悔,只是既不能派人追回,也不能遣人灭口,為时已晚。
后来,太阳王又先后碰上了两个中土人,技艺未成的天妖与西门朱玉,在遇上这两人时,一方面是技痒,一方面却又惜才,战斗中使用了凤凰七绝,重重痛击这两个百年难得的人才,若要下杀手,以当时的实力差,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,但太阳王却刻意放这两人离开。
或许…… 是寂寞吧?又或者只是一种单纯的同情,因為不忍心见到这两个世间少有的人才夭折,所以才放他们离去,更何况,自己出手时刻意保留,并未施展凤凰七绝的全貌,他们纵使看过、体验过,也不可能这样就掌握到凤凰七绝的精义。
应该是这样的……
「你胡说!」
太阳王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摇的领袖,他的心志坚定,对自己做出的判断有信心,当确定了这一点后,他眼中精芒暴炽,喝道:「本族至高武学,岂是他们这样简单看看就能掌握?你真当本座是三岁小孩不成?」
「哈哈哈,好聪明的太阳王啊!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,不过呢,非常可惜,这个世界毕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聪明的。」
天魔拍掌道:「你大概是认為,你出手有所保留,他们没看到楼兰武学的精义,也不可能把你的武技外流吧?但你忽略了一点。」
「哪一点?」
「一个人看不完整的东西,最多也只能记下四五成,但两个人各看了一次,拼凑起来,再加上研究,就有了七八成啦,虽然还不足以让外人凭此练成楼兰武学,不过,若只是要洞悉弱点,进行防御或破解,那已经绰绰有餘了,唔,刚才的凤踪瞬动,你為何只化出七分身,却不让七个分身合併归一,集中攻击?如此的爆发威力,我未必接得下来,说不定你已经赢了啊!该不会…… 你是想保留这一著来奇袭吧?哈哈哈~~~」
天魔哈哈大笑,模样极之狂妄,看在太阳王的眼中,这是令他无比愤怒的挑衅,尤其是在自己暗伏的战术布局都被一口道破后,前所未有的羞愧,更是令王者的怒火狂烧。
武技被人记下、看破,这只能说是人家技高一筹,没有什麼可抱怨的,但自己当初心软惜才,放那两人走路,他们一副识英雄重英雄的相惜之态,回去后却联手起来,整理楼兰武学资料,反过头来对付自己,这个行动中所流露的恶意,令人心寒。
「他们两个……与你是什麼关係?是你派来的?」
彼此的立场本来就是敌非友,就算遭到恶意算计,也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,怪不得人,只是话虽如此,太阳王的怒意却有增无减,被人当成傻瓜愚弄的气愤与羞惭,化為实质的火燄,由太阳王的周身往外迅速烧去。
「哈,一个是我的好弟弟,一个是我的好儿子,你说我们是什麼关係?」
天魔的大笑声,震得整个地下空间都是回音,身体正弱的虚江子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,差点就要被震晕倒地。
然而,听著这阵狂笑声,虚江子的感觉却比太阳王更深刻,由於保持冷静,没有被愤怒冲昏头,虚江子反而能感受到一些特别的东西,比如说,天魔现身以来儘管一直在大笑,但那些笑声中殊无半分欢喜之意,反而蕴藏著很强的怒意与压抑,尤其是在说到「好弟弟、好儿子」时,那阵笑声简直是咬牙切齿。
当一个人用这种语气提及旁人时,那些人与他之间的关係,会很友好吗?还是很要命?如果关係恶劣,天魔刻意提说这些的用意又是什麼?
不用费什麼脑筋,虚江子很容易就得到了那个结论,这无疑就是挑拨离间,天魔寥寥几句话,却比一把直插心臟的冷刃更毒、更狠,而且确实已经生效了。
察觉到这点的虚江子,想要出言喊破,但话出口之前,一个念头闪过脑海,天魔的离间之策,是要离间谁?西门朱玉姑且不论,可是…… 天妖?太平军国?还记得西门朱玉说过,魔门并不乐见太平军国的兴旺昌盛,那麼……
这一下的迟疑,虚江子没有把话喊出口,他意识到太平军国与楼兰的嫌隙,甚至决裂,正是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,若是能由天魔来完成,倒也很理想,而且西门朱玉到域外来,就是為了搞垮太平军国,说不定天魔此刻的挑拨,还正是出於西门朱玉的设计,他们父子俩的连环计,為了取信於人,就连西门朱玉自己也一併被牺牲设计进去,这倒很像西门朱玉的作风……
当这几个念头在虚江子脑中闪过,整个情况已经完全失控,太阳王怒喝一声,周身火燄飞腾,纵身便向天魔发动抢攻。
「少得意!楼兰武功岂止如此,且看你破得了多少招!」
吼喝声中,太阳王双手高举,周围的火燄像是被什麼力量牵引,拔地而起,方圆十数尺内的烈火,瞬间被抽取成空,所有烈焰犹如百川匯海,全都往太阳王高举的双手匯集,形成了一个人头大小的阳焰球,体积不大,但浓缩之后的光与热,却宛如一个小太阳,阵阵热浪逼向四方,威势不凡。
「这……」
总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天魔,露出讶异之声,虚江子初时不解,却很快明白过来。
「想不到吗?你道老子只有凤凰七绝可用?试试这招老子自创的东西,凤鸣大日落!」
太阳王振臂一拋,压缩阳焰球朝著天魔轰去,这一下并不单单是轰出压缩后的火燄,太阳王击发阳焰球的手法,是以掌心爆气,瞬间连续两次轰击在阳焰球上,令火舌喷吐,划破大气,发出尖锐鸣啸,流星般朝天魔轰坠而去,乍看之下,确实很像是天上的太阳坠向地面。
赫赫威势,猛招袭来,这一式大日落超出天魔的估计,纵然有金刚身护体,但阳焰球未至,高度热力已经在压制金刚身所散发的冻气,连吸入的空气都觉得热烫,从内部干扰著金刚身的运行,天魔心中一凛,更是不敢大意,逐步凝运力量,金刚身外层由蓝白色转為冰蓝,石质硬化的现象更為明显,阵阵极寒冻气往外扩散,触地成霜。
阳焰球击来,随著距离的逼近,压迫感也是疯狂递增,小小的火球,看上去彷彿从天而降的陨石,正面袭来,天魔判断来势,确认单纯的守势不足以应对,当机立断,反守為攻,一记雄猛霸拳隔空轰向阳焰球。
魔门祕式「龙魔震雷」,在这无比强悍的一拳中击发。普普通通的一个拳头,在轰出的一剎那,拳劲凝化扩大,形成一个车轮似的巨大拳头,蕴含无匹霸劲,正面硬撼大日落。
巨拳、阳焰球对击的结果,竟然是龙魔震雷高了一筹,硬生生把阳焰球轰破、溃散,餘势未止,持续往上打入岩层之中,只听见连串爆裂闷响,也不晓得轰入了多深的岩层,击碎了多少岩石,但对於这结果,天魔却眼神一变,不喜反惊,察觉到不妥。
对比起阳焰球的声势,这一下未免太容易就被打爆,非常不合理,如果威势赫赫的阳焰球仅是虚招,那麼它所要掩饰的,必是太阳王的突袭。这个念头才刚出现,一道炽烈的火焰旋风,便直袭天魔的右侧而来,强猛的旋转风压,扯得天魔右半身微微晃动。
「火凤擒龙?」
天魔不是不知道这式凤凰七绝中的厉害招数,他清楚这一式杀著是以火焰旋风扰敌,重点则在火焰旋风后的那一掌,也清楚这一式如果扩大使用,会转化成应用技巧「炽羽风暴」,大范围杀伤眾数敌人。
然而,宗卷上并没有记载,若以绝顶修為强行压缩旋风范围,将这绝式缩小使用,会爆发出比之前强逾数倍的吸扯力。金刚身在石质状态下,整个身体的重量相对增加,照理说是足以抗衡火凤擒龙的吸扯,只是当太阳王巧妙地变化劲道,缩小旋风范围,却令吸扯力量、火焰威力相对激增时,天魔的右上半身出现破绽,太阳王手腕一翻,已经扣住了天魔右腕的脉门。
「嘿!」
脉门被扣,照理应是半身痠麻,难以发劲,但在金刚身护体下,身如钢铁,不受影响,天魔应变奇速,右腕被扣,左拳第一时间闪电反攻,化危机為转机,近距离重轰强敌面门。
然而,数秒前被龙魔震雷所轰溃的阳焰球,爆散火劲却在此时引发潜藏的变化,火焰迸散开来,化做一张绵密的火网囚笼,自上方倾泻罩下,把天魔关封在内,正挥出的左拳受到阻碍,没能轰击出去。
「……火由天降,现在你知道大日落是指什麼了吧?」
太阳王冷冷的声音,听来满是嘲讽意味,而用来向天魔报一箭之仇的,除了毒言,更还有重拳,趁著天魔身形受制,破绽大露的瞬间,太阳王的豪拳重轰向敌人胸腹。
火凤擒龙的钳制、大日落的火网,只能封锁天魔不足十秒的时间,金刚身并未崩解,仍在完全状态,即便是重拳连轰,也未必能轰溃金刚身的防御,这是天魔自己的判断,但当他看到一团巨大的火燄,在太阳王右掌中迅速压缩,化為阳焰球后,他便知道自己的判断彻底完蛋。
「在这种距离内轰破它,你自己也不会没事的……」
对於敌人这个「善意」的提点,太阳王就像没听到一样,笑得无比豪迈。
「那又如何?只要你伤得比我更严重,那就足够了!」
话未毕,砂锅大的豪拳已经重轰出去,连同凝缩完成的阳焰球,一起轰在天魔的小腹上。不足一秒的剎那间,只见承受两股巨力挤压的阳焰球,呈现不自然的扭曲,紧跟著,爆炸开来的强光与高热,化作焚天巨焰,疯狂袭向四面八方,把周围所有岩石不是烧到熔化,就是变成奇形怪状的东西。
如果不是有赤城子在前保护,虚江子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在这场两大强人的对战中生存下来,莫说自己伤势不轻,就算是完全状态,自己的身体也绝对不会比那些岩石耐烧,能把岩石烧熔的力量,要将自己烧成灰烬,应该不是太难的事。
赤城子站在虚江子前方,将一阵阵热浪全数挡下,虚江子看著前头地面的岩石变质、扭曲,自己却没什麼特殊感觉,前方吹来的空气清凉宜人,一如平常,什麼火劲都被赤城子挡掉、化去,显示出河洛掌门的不凡能為,虚江子也发现,师父趁著两大强人对战的时候,运功调息,似乎已经压下伤势,状态好转不少。
「……真是……太可怕了……」
连串爆炸声响中,虚江子听见师父的低语,最初他以為师父是惊叹於两大强人对战的震天威势,因為自己也有著同样的感觉,只是前方烈焰滔天,大火之中什麼也看不见,不晓得战况如何,但以师父的修為,应该是能比自己多看出一点东西的。
「师父,他们……」
赤城子没有回答,虚江子凝神观看,慢慢地,他在大火中发现了一点东西,即使烈火焚烧物体的爆裂声不绝於耳,但侧耳倾听,仍是听得见气劲冲击的炸响,这显示在刚才那一下强烈爆炸后,两大高手并没有被爆炸力分开,而是持续拼斗。
依照那种爆炸威力来看,要完全承受下来,半步不动,那是绝对不可能的,所以应该是被炸得分开的时候,其中一方没等气息调匀,减轻伤害,立刻就飞身扑上,拼著伤势加重也要抢著追击。
天魔的战斗风格霸道却沉稳,不像是有这麼狂猛的战斗意志,所以……会这麼干的就只有太阳王了。
大火渐渐黯淡,虚江子终於看见火中的情形。正如之前的预测,太阳王正一面倒地痛击天魔,刚才那一下近距离爆破,几乎是贴压著天魔的小腹炸开,伤害尤其大,此时天魔的外表回復正常,金刚身完全瓦解,面对太阳王的猛攻,只能举臂格挡,见招拆招。
然而,太阳王一反之前的攻势,没有再催发火燄,也没有使用威力奇大的凤凰七绝,只是如同街边的莽汉斗殴一样,乱拳挥击,看似乱无章法的拳击,却打得天魔完全落在下风。
天魔不是没有试图反击,但一来受到丹田创伤影响,力量运不上七成,无法以强破强,被太阳王发狂似的打法给压制住;二来,太阳王的拳势非常奇怪,自己连变多套魔门上乘拳术,都无法防御住太阳王的重拳,总被他轻易突破,痛击在自己脸上、身上,这才打得自己不住后退。
如此怪异的情况,实在是前所未有,天魔一生不晓得面对过多少高手,却都无法与此刻相比。
太阳王的拳,角度不算特别刁钻,不是那种从诡异角度击来的拳头;速度上也不是特别快,天魔在试图反攻的过程中,还用上魔门绝学中以速度见长的六灭劫指,照说没理由在速度上落下风,却仍在招数未使完之前,被太阳王一拳破防而入,打中下巴,险些站立不稳。
天底下怎麼会有这等荒唐事?几下胡挥乱打的拳头,居然比那祕卷中的楼兰绝学还要厉害?域外这片土地真有如此邪门?连这麼荒唐的事情都会发生,难道自己这堂堂的魔门之主,今天要阴沟裡翻船?
一瞬间的心理动摇,让天魔更是处於下风,险些被打得防御完全崩溃,总算他身為当世绝强者的实力深厚,凝定心志,硬是把这一轮猛攻承受下来,而在付出相当代价后,天魔也终於确认问题所在。太阳王的拳头之所以能抢先一步,打乱、破坏自己的防御守招,令自己什麼武技都没能使完,就被打中,不是靠速度,也不是角度诡奇,而是因為简单直接。
没有任何多餘的动作,没有任何的花巧,省略掉一切的变化,只剩下最简单直接的一拳,因為没有多餘的变化,所以够快;力量高度集中,所以够强,无物能挡,如此极端的快、极端的集中,一拳便夺天地造化,令自己所修的那些上乘武学相形见拙,不能不败。
这样反璞归真的拳术,至拙胜大巧,是去芜存菁的最高境界,為何在太平军国、楼兰圣族的相关资料中未见记载?是太阳王个人的独创?或是楼兰一族祕而不宣的技巧?
天魔心中的困惑,却在虚江子这边有了答案,太阳王此刻所使用的武技,正是这些时日以来,他传授给虚江子的东西,白虎一族的武学至理,经由太阳王亲身演绎,展现在虚江子的眼前,只不过,和之前虚江子的修练相比,太阳王的拳头又到了另一个层次。
白虎之拳,以势凌人,在修练之初,通常要挑一种猛兽来当自己的「势」,才容易把握,虚江子有自己最擅长的几种「势」,也问过太阳王他最擅长哪种,当时太阳王未有回答,现在虚江子明白了。
太阳王在修练的过程中,将百兽之势一一练过,通悟其理,取其精华,化入自己的拳势中,修练到最后,他所击出的每一拳,看似平凡,不具有任何野兽的「形」,却具百兽之威,这样的一拳轰出,普天之下,有谁能挡?
「太……太高明了,这就是白虎之拳!」
虚江子不自禁地惊嘆出声,听在同為白虎血裔的赤城子耳中,登时令他全身剧震,而与此同时,太阳王压倒性的气势昂扬到巔峰,一拳悍然击出,打在天魔已弱的守招上,天魔挡架的双臂被硬生生震开,给这一拳打在胸口,拳劲之猛,给人一种胸口整个被打凹进去的错觉,而后拳劲爆发,天魔犹如断线风箏般飞了出去,摔跌在乱石堆中,爆出连声巨响,也不知砸碎了多少岩石。
「呸!什麼玩意儿!」
太阳王击败强敌,却像打赢了一场普通的架,往地上啐了一口,全不在意,只是这股大胜之后的威势,令他顾盼之间,自有一股王者的无上雄风。
见到太阳王大胜,而且还是没受什麼伤的完胜,虚江子紧张悬起的心,终於可以放下,即使太阳王不能算友方,但至少也应该没什麼大坏处,若是让天魔得到最终胜利,肯定会把在场的人都杀光。
虚江子鬆了一口气,但也察觉了一件很奇怪的事,那就是战斗结束,师父仍未解除戒备,甚至全身仍在暗暗运气、凝劲,作著战斗的準备,这点虽然有些奇怪,但在眼前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形下,谨慎一些总是没坏处,若不是自己不便运\n气动劲,连自己都该提气防身。
只不过…… 為何师父的表情怪异,看来虽是紧张,却像有什麼重大问题迟疑难决,不像面对战场杀伐的那种戒慎恐惧。
「喂!」
太阳王转过头,无视赤城子的存在,对虚江子道:「中土人是不是很爱装死啊?」
「呃?」
「明明没有伤成那样,却在那裡学乌龟装死,也不晓得是想干什麼?如果是想要玩偷袭的话,还是省省吧,耍这种二流的小伎俩,当心连死都死得很不入流。」
虚江子听到后来,才发现这些话不是对自己说,而在这些话说完后,乱石堆中也有了动静,一个身影从乱石堆中坐起,却没有站起的意思,背后靠著石块,瘫坐在乱石堆中。
挨了这一轮连续轰击的天魔,看上去相当狼狈,再没有刚现身时的霸道威势,那种颓然坐倒的模样,像是身负重伤,可是从太阳王的口气听来,虚江子知道天魔的伤应该没有表面严重。
「…… 别误会,这不是在装死,我的伤势确实不轻,现在能运起来的力量连七成都不到,这场战斗中途的变化,不在我的预计之内,想不到楼兰圣族的武功,更在传闻之上,还兼通了白虎一族的秘传,果真天下无敌…… 我搞到这样子,实在很狼狈,想不喘息一下都不行了。」
天魔的口气很疲惫,非常坦然地承认自己的伤势,好像一点都不怕敌人乘胜追击,更没有之前的那种霸气,强烈的巨大反差,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这当成一场武艺切磋,而非生死相搏?
只是,听著这些话,让虚江子感到不安,这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,用的每一个词,都像是别有目的,彷彿只要对他的话认真、当真,就会落入他的某个计算,三句话裡头都能藏著五个以上的计策。
不合常理的低姿态,恐怕是想掩饰什麼吧?虚江子猜不出那个答案,但太阳王却了然於胸。
「少在那裡装死!给老子站起来再打过!你刚刚发现挡不下老子的拳头后,就放弃反击与抢攻,单纯挨打,减轻了伤害,也保留了体力,现在不过是在争取调息时间而已,老子可不会给你这等机会,像个男子汉一样站起来打过,否则老子就直接给你一个最屈辱的死法!」
似乎是气愤过度,虚江子发现太阳王的雄壮躯体微微颤抖,好像气得发抖,只是幅度不大,若非自己特别留意,恐怕还无法察觉。
「唉,楼兰的王啊,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对象来玩几手?或是乾脆来试试看以一敌二呢?」
「你这臭贼还有帮手?」
太阳王有些吃惊,但自信满满的脸上,看不出任何惧意,只有跃跃欲试的感觉。
「是啊,还是个很靠得住的帮手呢,白虎一族的后裔,堂堂河洛剑派一派之尊,赤城子道长!」
东方云梦谭三一集
第七章 焚灭净火 金刚魔躯
天魔的一番话,让虚江子大吃一惊,魔门之主认出河洛掌门的身分,这不奇怪,但连白虎后裔的身分都晓得,这就实在太匪夷所思了。
白虎遗民潜伏於河洛,与河洛剑派合而為一的事,是机密中的机密,赤城子不可能随便见人就嚷嚷,至於酒后糊涂失言的机会,估计也不太高,天魔又是如何得知?连这种秘密也探知得到,魔门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?
更令虚江子不解的是,赤城子的表情儘管困惑,却没有惊讶,换句话说,他早已晓得天魔知道此事,难道真的是他将此事告知天魔?这个可能性太低,而且若真是如此,他的表情应该很篤定,不会那麼困惑。
然而,对这句话反应最大的,却不是虚江子,也不是赤城子,而是太阳王。
「什麼?」
闻言瞬间,太阳王的表情不只是吃惊,根本就是震骇了,他无视天魔的存在,立刻转头,朝虚江子这边喝问道:「那个人所说是真的?」
面色凝重、紧张的程度,是虚江子从所未见的。
虚江子不晓得太阳王是针对「河洛掌门」有反应?还是「白虎后裔」?如果说是后者,之前太阳王与自己在一起时,从来不把白虎后裔的存在放在心上,没理由现在多见到一个白虎后裔,就紧张得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,然而,即使没道理,太阳王此刻的表情,只能用杀气腾腾来形容,他甩开天魔,第一时间改朝这边冲过来。
「他妈的!」
太阳王冲来的势道惊人,若不是虚江子对他有深切了解,肯定以為他是改了主意,要冲来毁灭楼兰宿敌,这才有如此强的杀气。只是,虚江子明白的事情,其他人不明白,所以太阳王才朝这边一动,一个早已蓄势待发,犹如拉满弓弦的人,便立刻被牵动,抢先飆冲出去。
「师、师父……」
看著赤城子如风飆出,迎向太阳王,虚江子目瞪口呆,被这一连串太过突然的变化,弄得昏了头,只是在脑裡一片空白的同时,他隐隐约约感觉到,事情正落入天魔的算计,往非常坏的方向行进,可恨自己根本搞不清楚实际状况,更无从阻止。
太阳王、赤城子俱是当代一方之雄,纵然有伤在身,两虎相争,情况实是险恶,更别说还有一个天魔在旁虎视眈眈,虚江子真想不通这两个人怎麼还有办法打起来,但為了不让事情失控,虚江子不顾自身伤势,大步往前冲去,想要把那两人拆解开来。
可是,事情的变化之快,却远远超出虚江子的理解,他很痛苦地发现到,一些真正重要的关键时刻,往往都是自己赶不上的。
太阳王与赤城子功力虽有段差距,但一个经过激战消耗,一个却刚调息完毕,算起来是平分秋色,就算打起来,照理也不是那麼容易能分胜负的。然而,两大高手一接触,赤城子一记剑指刺出,速度奇快,太阳王挥拳一挡,拳指交击,赤城子手臂周围突然浮现太极图腾,阴阳两气圆转如意,乾坤八卦之象尽蕴其内,化為惊天之力,凝於指尖,爆冲而出。
六爻三绝?雷殛电闪乾坤盪!
血光乍现,太阳王的刚拳承受不住这一指之力,指骨震断,血肉喷出,几乎连腕骨、臂骨都被震裂,防御為之溃散,而这一指的第二波劲道涌至,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形下,直直点中太阳王胸口。
骨碎的声音,立刻响了起来,以太阳王的勇猛,挨了这记剑指之后,也无法再硬撑反攻,口中喷血,踉蹌往后跌去。
「师父!请住手!」
虚江子出言想要阻止,耳边却传来天魔的大笑声,心裡更是觉得有点古怪,太阳王除了武功高绝,本身得天独厚的体格、永不言败的斗志,亦是他难以对付的理由,照他以往的风格,挨了这记剑指受创后,应该立刻强势反扑,以更强的攻击回敬对手,绝不让敌人抢得先机,即使碰上天魔这样的强人,他也从头至尾掌握战斗的主动权,没有丝毫退让,可是…… 為何挨了这击剑指后,他踉蹌后跌,没有第一时间反击?
六爻三绝,是河洛剑派的绝学,威力石破天惊,非同小可,但再怎麼厉害,未必就高过天魔的魔门绝学,為何能佔到如此优势?况且,伤害也不仅仅是那一击而已,赤城子一击得手,更不留情,连环攻势,狂风暴雨般倾洩而出,太阳王竟似无力招架,被打得节节败退,任赤城子将河洛绝学尽情施展,他只有中招后退的份,连一招都还不出手来。
虚江子看看情况不对,若是再不终止这场可以避免的战斗,说不定太阳王真要丧命在师父手下,只是自己的呼叫,师父充耳不闻,唯一能打断这场战斗的方法,看来只有自己冲上去以身挡招了,以目前自己的身体,被打中肯定死路一条,但此刻什麼也顾不得了。
「师父,请住手!」
又叫了一次,虚江子冲了上去,只是还没靠近,身体突然一麻,穴道受制,软软地倒在地上,眼角瞥见一道身影飆冲而过,正是运气疗伤完毕的天魔。
天魔身影闪动,一下子就来到太阳王身后,与赤城子形成夹击之势,太阳王知道情势恶劣,但赤城子攻得甚急,令他无法旁顾,只能眼睁睁看著天魔出手攻击。
「哈哈,赤城子道友,让本座来助你一臂之力,合中土道魔之力,先剷除这个域外的祸害源头。」
天魔一声长笑,赤城子则是表情严寒,冷哼一声,似是不喜,却也没有阻止天魔与自己联手夹击,就只见天魔一拳对著太阳王背心要害轰出,太阳王正与赤城子对击一掌,真气不济,面对背心的这一击,无法闪躲,唯有以护身真气硬挡,问题是谁都看得出来,前后虎狼夹击,强弩之末的太阳王若硬受这一击,九成九是当场毙命。
倒在地上的虚江子,急得心臟快要从口中跳出,却见到天魔这开石裂碑的霸拳,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形下突然转向,轰往赤城子的脑门;赤城子正与太阳王对掌比拼,照理说没可能有能力挡下这意想不到的偷袭,若脑门被打中,不死也是重创,但当这一拳来到近处,赤城子却像早已有备一样,手掌一翻,说撤就撤,及时拦下了这一记偷袭,更与天魔对拼一击。
「无耻邪魔外道,你打什麼鬼主意,真以為贫道看不出来吗?」
长喝声中,赤城子疾指连刺,出手全是精妙剑招,连连攻向天魔,而天魔不慌不忙,双掌翻飞,将这些剑击一一化解,似乎对偷袭失手一事也不感意外。
「哈哈,说得是啊,邪魔外道总是玩偷袭的,这手老把戏都玩了几百年还玩不厌,道友会料敌机先,也是可以理解的,不过…… 你在想什麼,本座同样也很清楚啊,不用再作什麼保留了,要当黄雀,就拿出你应有的实力出来!」
「好!今日就让贫道斩妖除魔,一举為中土、域外除害。」
赤城子怒喝一声,剑指再出,划破大气,内力运转,浮现阴阳卦象,黑白两仪旋绕,剑气冲霄,赫然比原本的力量再强出三成,令这一记指剑,随著周围气流激转,化為一道无坚不摧的剑锥,直插天魔而去。
「好一招雷殛电闪乾坤盪,道友凝运多时的力量,果然有门道,只是这一式没用来诛灭蛮夷,却用来对付盟友,未免太没道义,本座的金刚身新破,强行接招太不划算,就不奉陪了!」
主动挑战的天魔,见到猛招临头,竟不硬拼,双拳合併,奋力一挡剑锥,却在两劲对撞的瞬间,身如飘絮,借劲退走,赤城子一击挥空,待要追击,天魔一退再退,瞬间掠出老远,赤城子追之不及,唯有罢手。
虚江子倒在地上,全然弄不清楚现在的敌友状况。之前与姍拉朵谈话时,虚江子曾经想过一个很坏的可能,那就是洞窟中的两名高手,会不会打著打著,不打不相识,也化敌為友了?
后来,知道其中一人是师父赤城子,另外一人是魔门的天魔后,这个想法就没有了,河洛掌门、魔门之主,这两人要是能化敌為友,打死虚江子都不信,想都不用想,哪知道这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,现在真的发生了,两人真的联手起来,打倒了太阳王,虚江子实在不明白,这一切是怎麼发生的。
不过,由於赤城子与天魔的大乱斗,得到喘息机会的太阳王,却不晓得一下子消失到哪去了,虚江子目光游移,就是没看到他的身影,赤城子原本要追击天魔,却因為注意到太阳王的失踪,停下脚步,预备先找出太阳王来,又发现虚江子被点倒在地,连忙要赶来先替弟子解穴。
「赤城子道友,本座想来想去,还是觉得你不够意思啊!」
笑嘻嘻的口气,彷彿是多年的老友在抱怨说话,刚才一下子跑远的天魔,突然又神祕出现,来到赤城子的十尺之外,不再逼近。赤城子眼见大敌当前,也不敢再去替虚江子解穴,在敌人面前露出破绽,便稳稳站定,与天魔遥遥对峙。
「邪魔外道,你想怎麼样?」
「哈哈,道友的口气好冷漠啊,其实你我都是中土人,刚刚还联手诛杀心腹大患,算得上患难与共,你没必要这麼戒备啊?」
「任你巧舌如簧,也不可能让人相信你半句,亏你还能厚顏说什麼患难与共,魔门中人果然个个都是奸诈若鬼……」
赤城子的喝骂,并没有得到什麼回应,天魔甚至没说话,只是好像很遗憾似的平举起手,摊了摊手,十足无奈的样子,最令人嘖嘖称奇的一点,就是前后经过这麼激烈的恶斗,天魔身上的衣衫有多处破损,就是那块遮脸的黑布,还好端端掩在脸上,丝毫无损,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写个服字。
「你…… 」对峙片刻,终究是赤城子先沉不住气,儘管这位河洛掌门养气功夫极深,但心中一个困惑难解,这就成了最大的罩门,「你是如何得知我们的出身?」
「哈哈,这确实是个关键,昨晚动手,要不是我先喊出了这点,你今天非但不会与我联手,那时多半还会继续打下去……」
天魔陆续说出来的话,让虚江子大致明白了昨晚发生的事。洞窟之中的两强对战,魔门武学强猛霸道,河洛剑术柔韧难破,天魔儘管佔了上风,力量又胜之一筹,但如果不是赤城子带伤上阵,天魔也没办法那麼快就取胜。
在战斗中,双方都从武技认出对方身分,赤城子本以為此战不死不休,哪知道天魔却在小赢一招之后,立即罢斗,还说了一些非常佩服之类的场面话,表示希望能携手合作,共抗强敌。
两大圣宗与魔门千百年来都是死对头,哪有携手抗敌的可能?但是当天魔点明楼兰一族对白虎的威胁,并且说出赤城子的白虎遗民身分后,情况就不同了。儘管错愕,赤城子仍是很清楚,天魔的话并非无的放矢,楼兰、白虎是世代之仇,只要楼兰存在一天,已弱的白虎一族就随时可能被斩草除根,若想要免於这样的生存恐惧,就只能打倒,或至少重创楼兰,而楼兰最强者是太阳王,只要除掉太阳王,就能让楼兰内乱一阵子,元气大伤,对白虎遗民而言,绝对是个大好机会。
话虽如此,赤城子可不会傻到听了几句挑拨,就蠢到真的与天魔携手合作,毕竟纯以该杀的程度来算,天魔可比太阳王更该死得多,危险度更是高到不用说,赤城子很清楚与虎谋皮这成语的意思。
只是,天魔确实是一个最好的说客,他提出的方案,完全是站在赤城子的立场量身打造,充分保护了赤城子的安全与利益,听到后来,连赤城子自己都觉得不答应简直是种罪恶。
『我不会要求道友你与我联手夹击,你信不过我,我也信不过你,两个人如果互相提防,上阵留力,对上太阳王这等高手,只会反被各个击破,所以,由我先与太阳王死战,全力对拼,耗去太阳王的力量,弄到两败俱伤的时候,道友你再下手补尾刀就成…… 你不用答应我什麼,只要看当时情况做出选择,為中土百姓除一大害,就算对得起芸芸苍生了,甚至若我伤得够重,道友你一箭双鵰,将我一併除去,為中土百姓再除一大害,更雪此刻之恨,也无不可啊,哈哈哈。』由天魔先出手,与太阳王奋力死战,拼至两败俱伤,赤城子在这过程中只需要旁观,看情况有十足把握才下手,甚至有可能把两大魔头一起剷除,这个提案的诱惑实在太大,赤城子难以抗拒,於是问题就只剩下一个,那便是太阳王的威胁性有多少。
天魔不可能白白把好机会送过来,在美味的香饵底下,肯定也藏著一个锋锐的倒鉤,一口咬上去的后果,值得仔细思量。如果这一任的太阳王,是个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,那麼就不用冒如此大的风险,顺遂天魔的算计,但若太阳王英明神武,强绝当代,成為白虎遗民的严重威胁,那就算饮鴆止渴,也要先把太阳王除去。
因此,赤城子与徒儿会合后,就一直想要弄清楚,太阳王到底是个什麼样的人,只是因為天魔来得快,几次问话都被打断,没有能够好好弄清楚,只得到一个模糊的印象,后来赤城子亲眼目睹太阳王的战斗,悍不畏死的勇猛斗志,还有那赤城子自己都挥不出的白虎拳势,瞬间的震惊与惊恐,化為非除不可的坚定杀意,只不过…… 倒是想不到,太阳王居然这麼容易就被打倒,赤城子原本以為,自己就算佔了偷袭的便宜,也得付出相当代价,这才能打倒太阳王,早知如此,当初就不用……
「怎麼了?道友,你很奇怪自己為何如此轻易得手吗?哈哈哈,用不著那麼讶异啊,严格说来,这其实是一种很不好的战斗风气,唉…… 是该有人把它改改,不然长此以往,怎麼得了?负担太大了……」
说著没人能懂的话,天魔道:「之前一战,道友你与慈航静殿的秃驴,联手合斗我那不成材的弟弟,论实际武功,他的修罗劫异变强化后,虽然是胜过你们,但对肉体本身的反噬伤害也不小,所以一旦你们两大掌门联手,他就必败无疑,可是……為什麼反而是你们被杀得大败亏输,险些当场丧命呢?」
这些事是虚江子所不晓得的,不过当他将目光移向赤城子,却发现师父也正為此事而困惑。
「不用猜,我现在就把答案揭晓,其实你大概也猜到了,他从域外学得一种祕术,只要使用这种祕术,就算是濒死之躯,都能爆发比原有十足状态更强的力量,儘管效果结束之后,要付出很大的代价,但对我们这种刀口舔血过活的人来说,大概也没人会在乎吧?」
天魔道:「那小子在楼兰的时候,听说是拿这套祕术当献礼,和太阳王利益交换,这才谈成了很多东西…… 那小子战你们时候用的,还有刚才太阳王用的,应该就是那套鬼东西吧?」
寥寥数语,让虚江子明白许多东西,当初北方战场的噩耗传来,两大圣宗的掌门联手出击,却被天妖击败重创,这消息震惊天下,天妖的武功之强,更随著各种谣传被夸张到荒诞离奇的地步,却不料真相竟是如此,天妖在缔造如此惊人战果的背后,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,只是世人看不到而已。
而刚才太阳王与天魔对拼,战况之所以一面倒,理由大概也是这样,在那一下强猛爆炸之后,天魔固然受创,金刚身瓦解,太阳王自也不可能毫髮无伤,只是為了抢佔战机,以祕术压下所有伤势,短时间回復十足状态,狠狠把天魔给轰下,基本上的情势很简单,只要能在祕术效果消失之前,把天魔活活打死,解除后顾之忧,那就是大赢家,如果做不到……后果就很危险了。
从结果来看,太阳王的战术相当成功,把天魔打得无还手之力,被重创轰下,可是从天魔重新站起的那一刻起,这个战术其实就失败了,当时太阳王所能做的,就只有虚张声势,不让敌人发现自己已弱的事实,并且竭力运气,尽早回復力量,只可惜,与赤城子的战斗,让这些努力付诸东流,不堪重创的太阳王倒下,差点就当场毙命了。
想通了这些以后,虚江子只剩下两点困惑。
第一,為何太阳王一听到师父赤城子是白虎遗民后,马上就朝这边扑过来?或许师父仍认為太阳王是来斩草除根的,但自己肯定他是中了天魔的某种算计,最明显的一个事实,就是太阳王当时正在全力回气,根本无能战斗,怎会挑在那种紧急时刻来斩草除根?一定是他中了天魔的计策,為了某种理由,这才逼他不得不出手,问题是,那个理由是什麼?
第二,天魔的连串算计,一环扣著一环,精巧绝伦,难怪所有人纷纷上当,入了他的圈套,但他说到太阳王使用祕术时,看似淡然,语气中却有一丝不忿,或许…… 太阳王使用祕术激增力量的举动,不在他的预计之内,换句话说,天魔本来打的算盘,应该是全面防守,用看似下风的挨打形式,表面诈伤,保留住元气,消耗掉太阳王力量,伺机促成太阳王、赤城子两败俱伤的情形后,再出来捡最后便宜。
太阳王使用祕术的奋起,大出天魔意外,攻来的力量超出预期,金刚身被打爆后连挨重击,令得诈伤变得真伤,大大减弱了当背后黄雀的本钱,而太阳王在祕术效果结束后的虚脱,则让赤城子轻易取胜,未能促成两虎相争的局面,结果多了一个要命的对手出来。
无论是怎样的智者或阴谋家,不管事前的计算再怎麼多,实际执行的时候,总是会碰到一堆莫名障碍,让计画出现误差,甚至大失控,现在弄到如此局面,也不晓得谁才是这连串算计之后的胜利者,虚江子甚至觉得,假如这一切是太阳王计算过后的刻意為之,那搞不好是太阳王胜了……
「这蛮族的头子,还有我那不成材的弟弟,都喜欢搞这种透支极限的把戏,我為了顺应潮流,不得不把魔门几套压箱底的类似玩意儿拿出来,赤城子道友你伤势不轻,又為了替宝贝徒弟疗伤,耗去了不少真元,现在腰桿还能挺得那麼直,恐怕也用上了类似的东西吧?河洛剑派虽然没有这类东西,但河洛弟子还是有人会的,听说有套九死诀之类的透支功法,道友你不会说没听过吧?」
天魔再次两手一摊,摇头道:「普通打一场战斗,已经是很累很麻烦,回去养伤都要养个三五天,现在人人都玩起透支的把戏,每场战斗都打起延长赛,这就更要命了,这种风气盛行起来,战斗成本太不划算…… 所以才说此风不可长啊!」
「哼!还在那边惺惺作态,你没去搜索太阳王的下落,选择现身在贫道面前,是想看看贫道还保有多少实力,趁机下手吧?太阳王伤重,短时间内难以復出再战,对你威胁最大的,就是贫道了,只要把贫道也除掉,你可以慢慢对付太阳王,这边任你為所欲為。」
赤城子说话的同时,也在运功聚力,地下空间明明无风,他周围的沙尘却离地飘扬,缓缓旋动。河洛派的王道内力,越是修為高深,行功时越是没有徵兆,以赤城子的武功,运功时竟然会激地扬沙,继而捲起气流,形成旋风,这就是很明显的示威阻吓。
「如果你刚刚一现身便出手,或许真能如你所愿,可是你的犹豫,把最宝贵的时间送给敌人,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,如果你认為这也是虚张声势的话,就儘管出手来试试看!」
赤城子怒喝一声,左足一踏,地面剧震,坚硬的岩石被他踏出一个深深脚印,周围的气流随著内力鼓盪,刮捲狂风,逼得人气息一窒,兇猛的气势,神完气足,确实不像虚张声势,只是,面对这样的声势,天魔却似不以為意,再次把手一摊。
「…… 不,赤城子道友,你真的是完完全全没搞懂,其实…… 是你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。」
令人错愕的一句话,伴随到来的,是天魔鬼魅般的急速身影,虚江子看不清楚,连赤城子都没能看清楚,一瞬间就被天魔欺近身前,正要紧急应变,突然动作一顿,变得迟缓许多,似是力不从心,只是这样稍微慢了一下,天魔的重掌已经印在他的胸口。
「其实我并不太喜欢这样呢,两边的智力相差太大,赢了也没有什麼成就感,简简单单做点準备,耐心点等待,然后就轻鬆获胜…… 赤城子道友,你真是个很没意思的对手啊。」
「你……我……中了毒?」
赤城子满脸难以置信,从自身的感觉来判断,体内真气不听使唤,一下消失不见,一下又在体内乱流暴冲,撞击腑臟,这不可能是突然的走火入魔,分明就是中毒的现象,但问题是…… 自己素知魔门妖人狡獪多诈,与天魔对峙时,早已运功封闭气门,针对这点作防备,為何仍会中毒的?是何时中毒的?
「道友一脸奇怪,大概是不解自己怎麼中毒的吧?其实不用这麼奇怪,你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,像你白虎后裔的身分怎麼外洩,你到现在也还想不通吧?」
天魔一面说话,一面无奈似的耸耸肩,这些动作很平常,但在这一连串的意外惊变发生后,对在场的每个人而言,天魔耸肩、摊手的平常动作,比他之前任何霸气的说话、动作更為恐怖,因為每次他做完这些动作,就会给敌人带来惨痛恶耗。
赤城子被天魔一掌按在胸口,表面上看来没什麼事,只有眼神渐渐黯淡无光,却突然间全身一震,像是想通了什麼。
「难、难道……」
「是啊,道友,你终於想通了,祕密会外洩,当然是有人说出去的;你紧闭七窍,封锁气门,杜绝中毒可能,但若这奇毒是一日一日下在你饮食内,长久累积起来,只待一朝突然引发,这你又如何防得了?」
天魔耸耸肩,苦笑道:「美色刮骨,人间至毒…… 道友你如今可死得瞑目了?」
大量鲜血与碎骨、碎肉从口中喷出,河洛掌门的身影,在无可抗拒的邪恶存在之前,软弱无力地倒下了。
第八章 化形為火 龙捲破魔
河洛剑派的内功,素以悠长浑厚著名,赤城子身為河洛掌门,在内力上的修為深湛,当今世上罕有其匹,有些强敌的武功虽然胜他一筹,但若单纯比起内功修為,确实不如他深厚绵长,也因此,要对赤城子下毒并不容易,即使毒发,他还是可以凭藉深厚内力,先将毒力镇压,缓缓逼出。
赤城子体内所中毒素,是透过许多不同途径,日积月累所渗入体内,一经特殊手法引发,便会让真气失控,反冲经脉、腑臟,但以赤城子的修為,未必不能镇压住毒患,天魔有鑑於此,将虚江子击得半死不活,用多种手段大耗赤城子的内力,甚至在太阳王倒下后,还诱使赤城子全力一击,双方对拼一记,耗损赤城子内力之餘,趁隙引动潜藏毒患,让毒素行遍全身,猛烈发作,终於放倒了这个多年来的心腹大患。
天魔一掌印在赤城子胸口,看似简单的一掌,却是在强敌最虚弱的那一刻趁隙而入,轻易粉碎赤城子的内臟。设计多时的两虎相争,未尽全功,太阳王神秘失踪,潜伏在暗处,天魔表面上不以為意,心中实是忌惮,因此更不容许赤城子活下去,多添变数,然而……
「道友,说实在的,我还挺中意你的,这麼好的合作搭档可不好找,不过受人之託,忠人之事,若你不死,我就很难向人交代了,所以,只好劳烦道友你死一死吧。」
天魔举脚踩向赤城子,动作有些微放慢,刻意等待著某些事的发生,当一道黑影从旁掠来,天魔一度以為是鱼儿上勾了。
「太阳王,你真是个多事的……呃!」
惊愕的由来,只因為来的人不如预期,并不是被钓出来的太阳王,而是紧急冲穴成功,赶出来救援的虚江子。
半是出於惊愕,半是刻意放过,天魔的一脚,等虚江子飞扑冲来抱走赤城子,这才落在地上,碎石破岩,凹陷了好大一个土坑,餘劲震出,迅速追上虚江子,轻易就将伤重的他震倒在地。
「嘖嘖嘖,小道士,怎麼什麼事你都要来参一下啊?作人这麼热血,当道士实在是可惜了…… 你让我很伤脑筋啊,我的那位小盟友,几次都特别强调,要保障你的安全,不想见到你有损伤,但每次有什麼危险你都要自己跑出来,这实在令我很难办……」
天魔的话传入虚江子耳中,令他整个惊呆了。他的伤势相当严重,妄动真气会导致非常惨痛的后果,只是為了师父的性命,什麼后果都不顾,全力救人,而天魔此刻所说的东西,再串连到赤城子的离奇毒发,这给了虚江子一个很恐怖的联想。
「这……该不会……没可能……」
相较於虚江子的错愕,天魔则是用一种很满意的语气予以肯定。
「就是这麼回事啊,小道士,这世上的事情很难说,就算亲如父子兄弟,也经常是信不过的……」
天魔道:「不过,你既然猜到了,那就糟糕啦,虽然我答应过那位小盟友,尽量不伤害你的性命,但你知道了真相,对他造成危险,為了避免他有危险,只好杀人灭口,这样就不算违约了,你说对吧?其实根本没差,我想你们本来就不指望魔门中人会守信用吧?」
完全是猫捉老鼠的玩弄态度,天魔嘲弄著虚江子,此情此境,重伤的赤城子、虚江子,根本没有挣扎的餘地,生死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,只待天魔一下手,什麼就都成定局,但天魔却好像在犹豫什麼,停了十多秒,未有动作,最后是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。
「喂!那个穿黑衣的变态人士,给我站远一点,否则下一秒就轰了你!」
意外的女声响起,不是天魔所等待的太阳王,这令他不禁哑然失笑,「真是奇怪,办正事的时候,正主儿看不到,莫名其妙的碍事傢伙就特别多,这实在让我有些困扰……」
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,却是姍拉朵,她表情仓皇,手上拿著一个枪砲模样的巨型武器,几乎有她上半身那麼大,枪托部份扛在肩上,枪口遥遥对準天魔,光是看那武器的体积,就让人怀疑她怎麼可能将如此庞然巨物扛著使用,但看姍拉朵的神情,除了紧张恐惧外,并没有一点吃力的模样。
「哦……」
天魔道:「拿著这个不知所谓的玩具,妳想来搅什麼局?」
姍拉朵怒骂道:「该死的变态东西!居然敢把我打晕,你…… 你别小看这座飞龙炮,你要是够胆识,就站著别动,挨一下试试看!」
天魔摇头,道:「色厉内荏,连声音都在发抖,这麼肤浅的激将,妳真以為自己能成功?更何况,妳若是对这武器那麼有信心,想必破坏威力不小,那妳又可曾想过,要是妳一击不中,我闪开了,妳打著后头的这两个人,这个损失妳考虑过吗?」
「我……」
姍拉朵為之语塞,额头冷汗流下,对上这种级数的强人,她所擅长的生物兵器完全起不了威胁,急急忙忙拿了一个火力超强的法宝,赶来救援,却根本没想过自己从来未有操作过这类武器,纵有辅助瞄準装置,也不敢保证一定打中,更别说被敌人闪过去之后,波及附近区域的严重后果,被天魔一点醒,整个动作顿住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「蠢女人!」
天魔身影骤然闪动,朝著姍拉朵急掠过去,明明双方还隔著二十米以上的距离,也不知道天魔做了什麼,姍拉朵只觉得肩上一震,像是被什麼极高速的重物打中,飞龙炮承受不住冲击,毁坏炸开。
「呜!」
姍拉朵被餘劲震伤,栽倒在地,但除了肌肉轻微裂伤之外,倒是没有什麼严重伤害,而她一抬头,天魔的高大身影,已如死神般立在眼前。
「不知死活的女人,若不是要留著妳对付太平军国,妳以為自己能活到此刻吗?单单凭妳一个,妳以為自己能做到什麼?能阻止什麼?」
天魔说著,似要对姍拉朵下杀手,但一个声音却在此时响起。
「她一个人不够,多个人就帮得上忙了。」
「哦,正主儿终於出现了吗?太阳王陛下,你可真是让人好等啊!」
天魔连番佈局,就是為了一举剷除太阳王、赤城子两名强敌,赤城子倒也罢了,太阳王武功高绝,战意无穷,实在是一个应该尽量避免硬碰的强敌。太阳王重创隐匿起来后,天魔不断以各种祕术搜索四周,想找出太阳王的所在,但楼兰一族的武技确有独得之秘,天魔一无所获,仅能确定太阳王仍在这地下空间,未有离开,无奈之下,唯有以各种方法逼迫,试图让太阳王主动现身。
终於,姍拉朵遇险,隐匿起来的太阳王无法再沉默下去,现身出来,只是当太阳王出手抢攻,天魔还是感到意外。
熊熊火焰烧来,这并没有什麼好奇怪的,楼兰武术以火為本,太阳王之前用的每一招,都有高温火燄相随,只是当天魔回身迎击,重拳轰出的一瞬间,眼中除了火燄,什麼都看不到,这就让他感到意外了。
没见到太阳王的身影,这一下突袭,莫非是声东击西的虚招?但以太阳王的伤势与体力,身法怎麼还能维持这等高速?见火不见人,那人藏到哪裡去了?
只是一下的惊愣,袭来的熊熊火焰突生异变,莫名旋绕起来,灵动如蛇,瞬间就缠住天魔所轰出的右臂,灼热的炎劲迅速渗透,疾若猛毒,侵经走脉,瘫痪掉这条手臂的动作。
如此奇招,生平未见,若不立刻驱出侵入血肉的炎劲,这条手臂可能就这麼废了,天魔心叫不好,正要运劲抗衡,眼前火燄再生变化,居然缓缓凝化為人形,光焰闪动,炽烈逼人,隐约就是太阳王的轮廓。
「……楼兰竟然有如此奇术……」
「哼!」
一声冷哼,这便是太阳王的答案,伴随著另一记重拳的击来。完全由火所构成的拳头,似虚不虚,似实非实,天魔有心硬拼一记试试,但一来右臂的火劲尚未驱除乾净,不愿节外生枝;二来没碰过这样奇特的武技,唯恐一拼之下,状况更形恶化,若是左臂也出现同样情形,甚至被这奇特火劲侵入全身,搞不好要与太阳王陪葬……基於这些顾虑,天魔放弃了硬拼的打算,全速往后飆退。
為了阻止太阳王的进击,天魔后退时,还不忘踢起跌在地上的姍拉朵,往火焰人形射去,并留神细看姍拉朵撞进火燄去的情形,就只见到姍拉朵将与火焰接触的那一刻,火焰人形突然扭曲,避开了正面碰触,这显示…… 太阳王化形為火的这门奇术,多半是无分敌我,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,所以才要避开。
只是,太阳王逼退天魔后,并没有再行追击,而是一下打转,高热火燄牵引周围气流,形成猛烈旋风,扯起姍拉朵,就往拜月之门的方向急冲。
这个变化在天魔预计内,而他正全神贯注,驱除入体的火劲,索性不做阻拦,任由太阳王带走姍拉朵,还冲向虚江子、赤城子方向。
虚江子正扶起重伤垂死的赤城子,突然见到一大团火燄朝自己飆来,火焰不但似人形,外表轮廓还很像太阳王,不由得错愕难当,脑裡的第一个念头,就是这些神奇武学一个怪过一个,天魔的金刚身,莫名其妙搞出一座石像来,现在又多了一个火像。
幸好,虚江子还没有迟钝到搞不清楚状况,一见到火燄捲起狂风吹来,马上抱起赤城子,放鬆身体,被狂风捲得离地飞起。人在龙捲狂风中被带著走的滋味,实在不好受,短短几秒鐘就被弄得头晕目眩,强烈想要呕吐,但若非如此,重伤的虚江子别说扛人奔跑,就连自己站起来都很吃力,如果只是在地上学龟爬,短时间内根本走不远,很快就会被天魔追上。
龙捲旋风移动的速度极快,数秒间就穿越拜月之门,周围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,朝著虚江子未曾涉足的深处高速飆去,在高速旋转之下,虚江子头晕目眩,很快失去意识,直到一个熟悉声音的响起,这才将他唤醒。
「喂,臭小子,你睡得很过癮嘛!要不要直接给你补一刀,让你下地狱去好好睡啊!」
太阳王的声音,让虚江仔一下子惊醒过来,翻身坐起,赫然见到太阳王就坐在正前方,与自己遥遥对看。
「啊!老师,你……」
「给我坐著!你现在还能呼吸,简直就是狗屎运加命大,只差一点,你就救不回来了,要命的就好好坐著别动。」
太阳王的语气严厉,虚江子发现他脸色雪白,像是大量失血,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,而自己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,此刻一点一滴重新忆起,心头剧震,连忙转头先看看目前的位置。
目前所在的地方,是一个很辽阔的长型空间,由於周围太过黑暗,看不太清楚具体范围,但一时感觉不到墙壁之类的东西,潮湿的冷风不停地由四周吹来,整体的感觉既像是一条走廊,又很像是一座祭坛。
说是走廊,那是因為在左右两侧,分别矗立著许多圆筒状的水晶柱,两两相对,分别朝前后延伸,放眼望去,看不到尽头,估计不会少於上千个,每个水晶柱都有相当的体积,像太阳王这样魁梧的巨汉,塞下两个都不成问题,而水晶柱的表面呈现灰白色,看不见内中状况,虚江子不晓得这是不是某种照明设备。
说是祭坛,是因為这个空间裡头,有很重的死亡气息,阴冷潮湿的空气中,虚江子嗅到很熟悉的尸骨味,但并不是自己在战场上天天闻到的新鲜血肉,而是不晓得已经腐朽多久,那种荒废的古老坟场中,所特有的气息。这裡存在著死尸,数目相当的多,若不是乱葬岗,就是曾经举行过近似大屠杀的祭典。
在距离虚江子、太阳王不远处,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台,石台的中心插著一把奇形兵刃,模样看起来很像是刀,刃的部份却又薄又细,虚江子从未看过这麼长的刀刃,更无从想像这样长的刀刃要如何挥舞,这麼夸张的构造,照理说应该根本没有实用性,单纯就是一把被供俸在冰冷石台上的祭物。
然而,有一点却是虚江子无法忽视的。
刚才在拜月之门后方,师父赤城子為自己运功疗伤时,所一度感受到的「白虎之力」,也同样存在於此处,比拜月之门那里更為强烈,正源源不绝地从那柄长形奇刃上释放出来,被自己吸收。
这种感觉非常受用,令体内的创痛迅速减轻,整体伤势也在好转。
「这边……这裡是……」
「这裡是你这小鬼的老家,便宜你了,受伤了还可以吸纳能量回气,老子打生打死,别说没人能帮忙疗伤,连水都没有半杯,你说这又是什麼道理了?他妈的!」
太阳王连声咒骂,虚江子所想到的,就是他化身為火的那种武技,肯定要付出很大代价,若非如此,他一早便使了出来,直接用这武技与天魔对拼就好,哪用得著携眾逃到这裡来?
就是不晓得那个代价是什麼?严不严重?
想到是携眾逃来,虚江子忆起了赤城子与姍拉朵,发现赤城子正在自己左侧十尺处,背靠著一根水晶柱,盘膝运功,神情严肃,正行功到紧要关头。看到这一幕,虚江子心头只能用狂喜来形容,此地能吸纳白虎之力以助疗伤,师父的武功比自己强得多,那些足以致命的重伤,在这裡不是没有治癒的可能,若师父能復元,至少……有办法面对天魔了。
姍拉朵则是倒在太阳王身后,动也不动一下,看来像是昏迷了,这也不足為怪,天魔的一击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受得,又被旋风扯入,转得七荤八素,晕死过去是再正常也不过了,就连自己也被龙捲旋风弄昏,若非太阳王唤醒,还不晓得要晕到什麼时候。
「老师,我们是怎麼到这裡来的?」
「哼哼!老子我是辛辛苦苦过来的,你这不成器的寄生虫,就是被老子辛苦扛来的!」
太阳王骂了两句,这才正色道:「我们沿途开啟了几道门扉,最后才到这裡来,你们家的那位掌门,可比你强得多,他一直维持清醒,碰到门扉就唱出暗语,开门关门,还放下机关,断路阻敌…… 不过不用高兴得太早,白虎故地今非昔比,在这种荒废的状态下,应该是挡不了他多久的。」
阻挡不了多久的意思,就是天魔很快又会杀到面前来,这裡虽然有两名与天魔同级数的高手,却全都是重伤状态,若天魔杀来……
「老师,我师父重伤,你的情况如何?要是天魔等一下来了,你那招化身為火的奇术,能不能再用?我看天魔对那招忌惮很深,要是能再用一次,说不定就能打退天魔了。」
「再用一次?你小子说得倒是轻鬆,再来一次,那就真是拿老子自己的命,去换你们的狗命啦!这个技术之前只是理论,还没有付诸实行过,这次赌命一试,侥倖成功,但每分每秒的维持,都要燃烧本身真元与血液作為能量…… 用了一次,老子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,还第二次咧!」
太阳王的话,粉碎了虚江子的希望,如今只有奋力死战一途,而一阵急促的咳嗽声,恰在此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谈,只见赤城子结束了调息,剧烈地咳嗽,脸色灰白,虚江子无法判断他的伤势是否好转,正要开口相询,赤城子挥手打断他的问题。
「敌人再过不久便到,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多,趁著还来得及,有些事情要向你说清楚,还有我自己也想弄个明白。」
赤城子转移目光,望向太阳王,眼神相当复杂,缓缓道:「我从来没想过,有一天会和楼兰之主联手抗敌。」
「哼!」
太阳王哂道:「你要是有什麼不满意,现在翻脸动手也不迟,趁敌人还没杀到,我们两族首脑先拼个你死我活,了你宿愿!」
虚江子闻言吓了一跳,太阳王一向是火爆脾气,做事又不分轻重,万一真的要蛮干,没等天魔到就先打起来,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。幸好,赤城子没有回应这个挑衅,只是露出了一个疲惫的苦笑。
「不能再打了,这次就是因為误会而动手,几乎送掉了性命,错了一次,岂能再犯同样的错误?」
「现在才说这话,晚啦!你这白虎后裔简直不知所谓,比那小子还要不成器,枉费老子刻意忍让,不做还击,就是為了让你保留元气,能够镇住场面,哪想到你这麼容易就被放倒?早知如此,老子也不必挨揍了,就先和你拼个死活!」
太阳王说得气愤,虚江子却从中听出了一些东西,太阳王刚才与赤城子对战时,被打得几乎无还手之力,连连败退,那时还以為他是单纯因為体力透支,无法战斗,才被打得那麼惨,但如今听来,除了本身体能的因素外,他似乎也刻意一再相让,寧愿被赤城子给打爆,也不做反击,让赤城子保住元气,面对天魔的黄雀在后。
儘管后来因為变局突生,赤城子状态、气力虽足,仍因為毒发,被天魔轻易重创倒地,但这已经不是太阳王的问题,是赤城子本身的责任。不过,这也牵扯到另一个谜团,当初太阳王為什麼决定不顾伤势,对赤城子动手?又為什麼突然改变主意,情愿自我牺牲,保全赤城子来镇住大局?
太阳王与赤城子从不相识,这两个人之间不可能有默契,是什麼理由让太阳王作了这样的决定?
看出了虚江子的疑惑,太阳王道:「喂,白虎的头子,你还要瞒他多久?瞒到外头那个杀过来,你带著秘密下地狱去吗?」
「唉…… 」赤城子长声嘆息,道:「虽然这对你不公平,但如果不是到了这一刻,我实在不愿意让你知道这点。包括楼兰在内,四灵之民各有独特的血裔传承,也各自继承了不同的异能,当初楼兰一族对白虎所持有的顾忌,除了白虎一族的武技,主要就是针对白虎一族的天赋异能。」
「白虎的异能是什麼?」
虚江子知道这个答案应该不寻常,但他仍讶异於赤城子语气中强烈的不祥意味。
「……吞噬。」
「吞噬?」
虚江子顿了一下,不太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,更不明白為何师父说出这个答案后,就一脸痛苦的表情,然而,半分鐘之后,脑内运作的理智,整合了诸多线索,将他的疑惑推向事实。
吞噬,就是把别的个体吞吃下去,人类每天都需要进食,进食的目的是為了获取能量,白虎一族的异能,看来就是吞噬掉别的个体,转化為自身能量,这种事情普通的人类天天都在作,如果说是异能,真是会笑掉别人的大牙,所以,白虎一族的吞噬,可能在转化能量的效率上,远远超过其他生物,吞噬后能大幅强化自身,甚至是长时间,近乎永久的强化,这才足以被视為异能。
不过,如果只是这样,人类进食不算是罪,吞噬这种异能也没什麼问题,师父為什麼看来那麼痛苦?这麼将它当成是禁忌?
吞噬……吞噬掉的东西是什麼?白虎一族是吞噬什麼东西来强化自我?
想到这裡,虚江子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,当他惊骇地望向师父,赤城子长嘆著点了点头。
「…… 正是因為这样,白虎一族始终人丁不旺,许多新生儿没有机会长大,更是四灵之民当中内斗最激烈的一族,族民之间整日彼此提防,前一刻的掠食者,可能在下一刻变成牺牲品,所有心力都花在内耗上,以至无法像楼兰一样建立文明……」
赤城子嘆道:「白虎一族的吞噬异能,吞噬同族的血与肉,化為本身真元,能大幅提升本身的力量,而且这种吞噬还可以累计吸收,吞噬一个吸收了百人真元的族人,能够直接得到他所吞噬的百人之力…… 你可以想像,当年的白虎一族,会是什麼光景?」
虚江子可以想像,在这样的环境裡,父不父,子不子,连基本信任都不存在,哪来的亲戚朋友?人们永远无法知道,在身边这个人的眼中,自己是被当人看,抑或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吞吃下肚的储粮。
要免於这样的恐惧,除了逃跑之外,唯一的方法,就只能不断地强化自我,不断地吞噬身边的族人,抢在他们吃掉自己之前,先把他们吃掉,让自己变成强中之强,远远超越所有人的强,这样或许就能免於被猎杀的恐惧,这样…… 也就缔造出白虎战族的惊人传奇。
「有利必有一弊,虽然这也算不上什麼利,那就算是报应吧。使用这个天赋异能,会有一个很严重的后遗症,那就是每进行一次吞噬,就会对脑部造成一次伤害,在能量累计吸收的同时,伤害也是累计加成,所以,频繁吞噬族人的兇手,到最后往往都变成理智尽失的狂人……」
「这……这还好,勉强算有个制衡。」
虚江子声音乾涩地说著,觉得要不是有这个致命后遗症,白虎一族的这种吞噬异能,便可以世代累计,最终便会出现集数世代白虎族人血肉精元於一身的绝世魔人,届时普天之下,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制得住他。
「不,这一点也不好。」
赤城子摇摇头,道:「理智尽失,连自己是人是兽都忘记,这是人格的死亡,可是极度强化的肉身,不会因此消灭,反而是彻底失控,变成疯狂捕食族人吞噬的无比兇兽。每次出现这种状况,都让我族要付出惨痛代价,才能将之消灭。」
听赤城子这麼说,虚江子突然想起,在河洛剑派的近代歷史上,有个时期曾经发生过连续惨案,主角都是年轻而备受期待的当时翘楚,一夕间突然狂性大发,理智尽失,变成了疯狂追求血肉的食人魔、食尸鬼,几次都是让河洛剑派折损多名高手围杀,这才终结惨案。
这些年轻高手的发狂,一般被认為是练功过急,走火入魔,為此河洛剑派还认真翻阅了所有的武功秘笈,想找出问题所在,只是找来找去,也不晓得究竟是哪门功夫的哪处出了问题。从时间点上看来,白虎一族当时应该已经渗入河洛剑派,那麼这些惨案的真相……
「唉…… 」赤城子嘆道:「所以我族确实是需要强大外敌的,如果没有强大外敌的存在,让所有族人心存忌惮,大概早就已经自我灭亡了…… 这真是一个无比低劣的种族……」